標題: 恒河大手印 (第七~十二講)- 元音老人
Jill (彌陀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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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大手印 (第七~十二講)- 元音老人

恒河大手印
(第七講)
 
元音老人 著
 
第七講
 
上次講到做功夫要「不擒不縱」,既不要壓住妄念不讓它起,而成土木金石,也不要縱容妄念讓它瞎起,而流浪生死。現在接著講:
 
「離妄念,是無為而住之自心性,即智慧光明」
 
假如我們能夠離開妄念,不但上座修法,而且於行住坐臥一切時中離妄念,這就是無為而住之自心性,這是本來面目顯現了。一切時一切處都不著相,心不住一點影子,這叫無為。不是不做事,有事儘管做。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日穿衣,未曾掛著一根紗,這叫無住之心。無住之心就是我們天然本性。但是,初見本性沒有神通妙用,叫素法身。就如買了一塊素布,沒有什麼花色一樣。能夠無為而住的心就是素法身,就是智慧光明。有人說這個素法身沒有神通妙用,光明不大。這是因為你還有住處,著在「無為而住」,不是真正無住,這就是遮蓋你本性的妄情啊!把妄情去掉之後,念念不著相,智慧光明才能顯現。你不可起心動念去求它,因為它本來是光明的。比如寶珠是有光的,但寶珠上有一層污泥,遮住它了,光現不出來。污泥去掉後,光明自然就放出來了,還用再求一個光明嗎?所以不要有所求,只要去除妄念,智慧光明自然就顯現了。
 
「若以有為為道而修,必不了悟本元。」
 
反過來,我們假如是有為而修,心裏有所住,就有個東西擋住,那就難以成道了。
 
「有為」者,就是有所求。將有所求當成「道」,那是妄心,是有所住著,與空靈無住的真心相去十萬八千里,這樣絕對不能明悟本來面目。不明真心,不識本來,那是盲修瞎練,要想成道,即如「以沙煮飯」無有是處。比如說修淨土的人,祈求西方的阿彌陀佛:你來拉我啊、你來拉我啊!這是以有為之心而修,很難與阿彌陀佛相應。因為不知道心是何物、佛是何物,把心和佛分成兩邊,有所追求,有所企盼,有所住著,心不清淨,絕對生不了西方淨土的。現在不少學佛的人想發財,尤其是港澳臺同胞和海外華僑中的居士,他們來學法都問:有什麼辦法讓我做生意發財嗎?他們學佛不是為了了生死,而是為了發財。內地的學法者,大都想發神通。這都是有為而修。這樣修法的人,必不了悟本元,他絕對不能開悟,證見本來面目。因為用心不正,還著相,有所求。要把心洗空淨了才好,一切不要,一切不著,無為而修,才與本真相應;一有所求就背道而弛,不能悟道了。假如你說僅要神通而已,那更不對了。你要神通,魔王就乘機搗亂了,化作佛來迷惑你,你當作真佛,心花亂放,魔即乘機進入你的心裏去了,讓你成魔,佛也救不了你。所以,以「有為」為「道」而修的人,「必不能了悟本元」,絕對不會開悟,絕對不會認識根本,絕對不會知道根本、佛性是什麼東西,絕對不能成道!有所住著,哪里會成道呢?成魔倒是有份在!
 
因此,我們修法,要識得根本,要無所追求,要知道我們本來是佛,把我們的妄情消掉就行了,不要去求什麼東西。一有所求,就要成魔了。魔是有神通的,他知道你心動,他就來了。所以心魔一動,外魔就來了。什麼叫心魔?有所住就是心魔。心一著相,外魔就乘機而入;心不著相,心不動,外魔不得其門而入。魔來了,我不睬,「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佛來佛斬,魔來魔斬,一切都不可得,他怎能進得來啊?不要怕魔,魔是心現的,你心不魔,任他外魔法力多高超也進不來。
 
我們學佛修法,因地要正,先要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了了常知的靈明真心就是佛,除此之外沒有佛。千佛萬佛同我們這了了常知的真心本是一體、本是一個,任他佛形象現前我們也不睬。曉得一切相都是假的,一切都不可得,我們這個妙明真心才是真佛,那麼你就不會入魔了,你就可以成大道了。不然,心不清淨,有所住有所求,必是招魔入魔成魔去了,與道無有絲毫干係。是故大手印強調,以「有為」為「道」的修道者,必不能悟見本性,不能成大道。
 
「此為自心元所俱生智。但初修雖欲自然住定於本元,然所住不越於貪著樂明無念等功力之中。」
 
這離知的智慧光明,不從外得,它是自心本具的性能。但是,初修的人即使很想使心自然安住清淨本元之中,也是做不到的,因為不明本來面目,還落入有為而修之中,所住之處沒有超越快樂、光明、無念(即是空)等等這些功夫。這些功夫有嗎?有的。比如快樂,當你做功夫到了第三禪樂境時,世上所有的快樂都比不上它,但是,不要貪住在上面,雖然有,須等於無一樣,不貪著。假如你貪住在快樂、光明和無念,就壞了,特別是貪住在無念上,那更是壞了,因為這個無念是死的。坐在那裏不動,一個念頭也沒有,那你就變成土木金石,把自己的心壓死了。貪著快樂是喜魔來了,貪著光明是明魔來了,貪著無念是空魔來了。而我們的本性光明是大光明,儘管它光明朗照十方無障礙,但是它自己不說自己是光明,不住光明相。假如你住光明相,被光明相所遮,就把你妙體的無邊神用遮掉了,所以不能住光明。因此,我們打坐的時候,不許見光見佛,有光可見還不行。不是連看也不許看,而是不許貪住在上面,須看見了等於沒看見一樣。為什麼?由於初初發的光是微弱的光,你心念稍微一動,光明就沒有了。光明來了你不睬也不動,光明就越發越大,你一睬心念一動,光明就被蓋掉了。所以,你如果是帶著異計而修,從好的方面來說,不過是住著在快樂、光明、無念上面而已;壞的方面呢,就是你要著魔的,因為你有所求,魔就乘機而入。因此,不要帶異計而修啊!
 
「當遣離貪著如是等功力境,頓然安住,方現赤裸了徹之自性本元體。」
 
我們做功夫時,應當遣除上面所說的快樂、光明、無念等等的功力境界。為什麼?因為這只是初步定境的影相,赤裸的自性本元體還未現出來,不過是比初修者有了一點影境而已。功夫並不是開悟啊!比如高峰祖師,他的師父問他:「日間浩浩時還做得主麼?」修行人在日常動用的一切境界中,要做得主,不為境界所牽,不跟境界走,才有少分定力,方與本元體有些許相應。所以,他師父問他在日常動用中,能把一切境界照破,喜也不喜,樂也不樂,悲也不悲,苦也不苦,空淨也不空淨,不為境界所干擾嗎?能做得主嗎?高峰祖師說:「做得主。」師又問:「睡夢中做得主麼?」睡著做夢了,曉得是夢境而不動搖,什麼來了都不怕,老虎來了也不怕,假的;仇人來了不怕,假的;發大財也不要,一切都是假的,這就是睡夢當中做得主。睡夢當中做得主,力量比白天大十倍。因為我們醒的時候只是迷,睡著時候是昏迷。昏迷的時候,你還能明明白白、清清爽爽地曉得這是幻境、夢境,心不動搖,這力量是很大的。我們人臨死能做得主,需要夢境中能做得主,因為臨死時是大昏迷,睡夢是小昏迷,小昏迷尚不能做主,那大昏迷時就更不能做得主了。高峰祖師功夫好、本事大,他答道:「做得主。」
 
高峰祖師兩次答:「做得主。」的確是好功夫,乃我輩後學作功夫的典範與榜樣。我們學佛修道,就是為了在生死岸頭做得主,不為業障所牽累而沈淪苦海。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大家先要練習在日用當中做得主,不為順逆之境緣所轉,不被喜怒哀樂之妄情所移,順不喜逆不憂,一切皆如空花幻影,不可得,不粘不住,而後方能於睡夢中做得主。假如這一點也做不到,還說什麼了生死呢?因為生死的根源,就是妄念不息,隨境攀緣呀!
 
寧波有一位居士,正在打坐用功時,突然有人來報她兒子落水了,她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有人罵她道:「你怎麼這樣無情?自己骨肉掉水裏,竟然不去救?」她還是無動於衷,照樣用功。她的定力功夫是好的,但是見死不救並不好,未免殘忍。怎樣做才對呢?人還是要救,但要心不動,救了等於沒有救過一樣,不是坐著一點兒不動。然而話又說回來,像她這樣的功夫算不錯的了,要是我們早已是方寸大亂了。有一個人家裏遭火災了,女主人想起自己的孩子還在屋裏,心慌意亂了,趕緊沖進屋裏,往床上一抓,出來一看:啊呀!錯了,抱出了個枕頭。她馬上昏過去,孩子也被燒死了。你們看這就是方寸大亂的結果啊!
 
所以,在境界當中你動不動搖,是一大考驗,這也是功夫。高峰祖師在日用當中,不管什麼事情來了,都能做得主不動搖,功夫很不錯;睡夢當中也做得主,功夫更不得了。他師父看他功夫確實不錯,要考察他的悟性,於是進一步問他:「無夢無想時,主人公在哪里?」高峰一楞:夢也沒有思想也沒有,主人公在哪呢?左思右想,終是答不出來,他師父叫他去參。(元音上師曰:「你們大家代高峰祖師答一答,無夢無想,主人公在什麼處?」眾皆默然。上師道:「我代大家試答如何?」即厲聲道:「的的!」)高峰祖師再參,後來就開悟了。開悟後高峰祖師就在天目山獅子崖閉死關。所以,功夫歸功夫,悟性歸悟性啊!假如我們做功夫時,能夠遣除快樂、光明、無念等等的功力境界,修法修至能所雙亡,根塵脫落,前後際斷時,「啪」地一聲,忽然爆破,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乃至虛空一時粉碎,化為烏有,頓然安住不動。此時雖一無所有,安住不動,但是非如木石,而是靈知了了,我們的「赤裸了徹之自性本元體」就顯現出來了。
 
因此,我們無論修什麼宗,都要修至能所雙亡,心法雙泯時,「啪——」地一聲,「大地平沈,虛空粉碎」,一無所有而又了了分明的自性本元體才能顯現出來!比如念佛法門,以一句佛號「阿彌陀佛……」,都攝六根,把眼耳鼻舌身意統統抓住,念到真正歸一了,無心可心,無念可念時,念也就沒有,佛也沒有了,「啪 ——」,當下即親見真佛,生到佛土。我們學心中心法的人也是如此,一句佛心咒「嗡伯啦伯啦……」,把六根攝住,心念耳聞,意不外馳,時節因緣到來,「啪 ——」能念所念頓時脫落,了徹的、無住的本元自性就清清爽爽、明明白白地顯現了。功夫要做,不然,無法打開本來,見自本性;光是空談理論,乃畫餅充饑,無有是處。我們要在日用當中做得主,如果你一遇到事情就不行,做不得主,那是藥水汞,遇火即飛,敵不得生死的。做功夫,打開本來,夢醒了,曉得一切都是夢境,動什麼心?一切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消殞了,所以叫乘悟並消。一切事情都是夢境,不悟,執以為實有;一覺,如熱湯消冰,一切業障都空了。這就是平常所說的「了則業障本來空」啊!所以說功夫要做,不做,開悟的時節因緣怎麼會來啊?怎麼會打開本來呢?
 
有人問我做功夫需要多長時間?這要看你功夫做得綿密不綿密,若是斷斷續續的那不行;假如我們功夫做得綿密,今天打坐、明天打坐,持續不停;打坐下來之後,時時不忘觀照,不跟境界跑,不過三五年工夫,你就徹見本性了。為什麼說我們修心中心法要修一千座呢?就是說認真修三年工夫就行了。你假如不綿密用功,修修停停,停停修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那不用說三五年不行,就是三五十年也不行。
 
又有人問一千座坐過又怎樣呢?關於這個問題,已講過多遍,茲再重覆說一遍。一千座者,就是說這心中心法是仗佛、菩薩之力加持,功法殊勝,切實認真地修法三年,就一定能打開本來,親見自性。假如拖拖遝遝、斷斷續續、一曝十寒地修法,不要說一千座不能見本性,就是三、五千座也不能見性。
 
還有人問:一千座之後是不是不修法了?我們上次講過,饒你上根頓悟,多生歷劫的習氣,也不能一旦盡除,還要時時觀照,在事境上鍛煉,損之又損,把習氣消盡了才行啊!悟後做功夫就是無修之修為真修,不是不修而是不要執著打坐,落在樂境中,成為法執障。反過來,假如你定力不足,見境還要動搖,那還要加工打坐,增強定力,才能渡過重關。如定力相當,只消時時凜覺,不費絲毫力氣,非常輕鬆省力,不是還要修這個法、積那個功德……,在法相上忙得不可開交。無論你悟不悟,在法相上做功夫,都是徒費精力,自找麻煩,無有是處。所以說,做功夫越省力越好,越輕鬆越好,越費力氣越壞。
 
「急呼『呸』字,頓斷妄想之流。」
 
妄念動,急呼「呸」,這是大手印斷妄念的要訣。念佛的人不要此法,只要把佛念一提,念一聲阿彌陀佛就行了。其他行人於妄念一動時,就急呼「呸」,馬上凜覺,妄想的源流「啪」地一下就斷了。比如我們想到發財,就「呸」,發什麼財?白日做夢!這樣妄念就斷掉了。假如妄念勢力強,即貪心重,呸它不斷時,就須持咒,假佛力來消除了。
 
「息粗妄心所而住定,則離攀緣一切法之境,自性即明徹、赤顯離心智慧,如如現住。」
 
把粗妄心所息掉(我們的心王心所,有八大心王,五十一個心所。其中最壞的心所是五個遍行心所,即作意、觸、受、想、思。「作意」即意根,翻動勢力之強大,從來沒有停止過,不要以為睡覺它就停止了,它在繁衍夢境,還是沒有停止,要到最後金剛薩埵定,才能把它定下來),就是把對境生心的粗妄歇下來,才能安住定境而不動。修法能對境不生心,就有相當功力了。我們人時時刻刻都是對境生妄心,並且不斷攀緣,由這想到那,由那想到這,無有停息。假如攀緣之心能停下來,就能安然入定,離一切妄想攀緣虛妄之境,我們的自性就明瞭透徹、赤裸無遺顯現出來(即朗然現前),從而打開離生滅有無、而空靈無住的、如如不動的般若大智了。就是說我們修法功夫第一步須息掉對境生心的粗妄,進一步離開攀緣境界,心不亂動,我們本來的自性就明明了了、清清澈澈、赤裸裸地顯現出來了,就是離開妄想心的如如不動的光明大智慧也顯現出來了。
 
所以佛法就是妙,教我們認識真理,不要跟假相跑。我們若被假相迷惑,那就六道輪迴;離開假相,你認識了真心就超脫了,就能證得大神通,得大受用。
 
因此,我們真要生到西方極樂世界,不是馬馬虎虎地念兩聲佛、念兩句經就可以生的,要用阿彌陀佛之慧劍,斬斷我們對娑婆世界這個假相的迷戀之情,才能生西的。所以說「純想即飛」,也就是我們平日所說的初定,就是我們做功夫能夠做到即使真正佛來了,也只是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別的什麼都沒有,只這思想是佛,我全想是佛,佛是我全想,全佛是想,全想是佛,那你就決定生西。假如你不是這樣呢?有念無念的念幾聲阿彌陀佛,心裏想著此事彼事,那就不行了。有人問修念佛法門為何要念經呢?念經就是要你認識真理。佛經裏說要上品上生,就要讀誦大乘經典。為什麼呢?讀誦大乘經典就能明理。明白一切本來是佛,眾生是佛,只是我們迷惑著相,而把自性忘掉了。我們不要迷惑住相,不要貪著功德,功德就是我們的自心,自心是大功之母,大功告成就是成佛。我人六道輪迴或往生西方淨土,乃心使然也。萬德之根本是心,一切萬德都從心出,「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所以,心是根本,是一切法的根本啊!平時我叫大家讀誦大乘經典,就是要我們明白這個道理。這裏講的淨土法是大乘的淨土法,跟禪宗道理一鼻孔出氣。淨土宗是三根普攝的大乘佛法,不僅是度中下根人,三根人都攝在裏面,都是同一個心,淨土就是心,心就是淨土。《阿彌陀經》說「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十萬億佛土就是十度萬行,即是用「施、戒、忍、精、禪、慧、方、願、力、智」來把心修空,開大智慧。心空了,就跨過十萬億佛土,到西方了。所以說西方非遙遠,就在你面前。簡單說一句,就是你心無所住,一切皆空,你心就是佛,佛就是你心,這裏就是西方,西方就是這裏,當下就生西方了。不要等死後,活的時候就生西方,是真的生西方;活的時候不能生西方,到死了才生西方,恐就難了。
 
「洞達離生滅有無諸邊,超絕語意分別境,而自安住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此指法身體性智、瑜伽、見宗。」
 
意為我們要明明白白地曉得生滅、有無等等相對的知見是假的,並且要離開這些邊見,超越語言意根分別的相對之境,那麼,就自自然然地安住在無語言可說、無思想可動的朗照的大智慧的本來自性當中了。
 
「洞達」者就是洞然明白、徹底通達。離生滅有無諸邊,就是離開生和滅、有和無等種種邊見。生滅、有無等見解,都是相對的妄知妄見,就像海市蜃樓一樣虛妄不實,不合中道義,故為邊見。而我們時時處處都埋在相對的妄境中過活,在那裏分辨好壞、分辨是非、分辨長短,從未離開過生滅、有無諸邊。比如,以為人身活著的時候是有,死了以後就什麼都沒有了,這是邊見。假如能識得凡是相對而有的,都是虛妄的影子,都不去追取,那麼,即可於妄心息處,洞達本有的絕對真心。真心就是佛性,非有、非無、非長、非短、非生、非滅、非好、非壞、非美、非醜……,一切皆非,語言描述不到,思維推理不出,本不存在任何分別。這就是「超絕語意分別境」。
 
語意分別境,即是語言意識分別的境界,意思是我們講話時大腦意根在不停地動,所以就是非、好壞、長短分別不休,相對之見熾然而生起。比如有的人邊念佛邊講話:「阿彌陀佛,我的媳婦怎麼壞;阿彌陀佛,我的女兒怎麼好。」這就是語意分別境,這樣怎麼行?如果這樣就能生西方極樂世界,那麼,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人就多了。我們必須要把迷情、邊見斬斷,一切都不住,一心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全想是佛,佛就是我心,我心就是佛,心佛道交,打成一片,才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因此,我們要超越語意分別境界,明白這些境界都是假的,都不可得,而不隨它走,不跟它轉,一切放下再放下。如,梵志雙手持蔓陀蘿花來供佛,佛開示他說:「放下著。」梵志把一隻手的花放下。佛又說:「放下著。」梵志又把另一隻手的花放下。佛再說:「放下著。」梵志一聽莫名其妙,趕緊問佛:「我兩手的花都放下了,沒有了還放下個什麼?」佛說:「我叫你放下外六塵、中六識、內六根一切放下。」就是內中外都放光了,一切都不可得,梵志聽後就覺悟了。所以,要超越語意分別境界,一切放下,再放下,把一切都放光了,而自然安住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
 
離言思,就是超越了語言和思維。離言思之智慧性境,超越了語言和思維的、自性本具的大智慧。假如你超越語意分別境,就會自自然然地安住於這個大智慧中,而受用無窮。
 
要做到時時刻刻都自自然然,而不帶一點功用之修,是很難的,我們都是有功用之修啊!從初地到七地菩薩,還是有功用之修,從八地到十地才是無功用之修。我們凡夫想一下子就達到無功用之修是不容易的,所以,要從有功用之修到無功用之修,一步一步地上去。
 
何謂有功用之修呢?就是時時地覺照,當心自己,照顧自己。念頭一動,即刻警策自己:「哎,不要動,我看見你了。」假如你不覺,就照不見了,跟著念頭跑十萬八千里還不知道呢!所以,我們時時有覺有照,就是有功用之修;照到後面照熟了,不要覺了,它自然照,它自然不動搖,寂而常照,照而常寂,那就是無功用之修了;到最後寂也不可得,照也不可得,那才是真正到家。我們只有時時如此做功夫,才能從有功用之修達無功用之修,不能一步登天。
 
這功夫怎麼做?時時覺悟,要安住在無語言可說、無思想可動,即如宗下所云「言語道斷,心行路絕」的、朗照的大智慧當中。我們的心不動了,它就自然朗照,反應異常快捷;假如你心有所動,有所住著,有所煩惱,反應就很遲鈍了。因為你被境界牽走了,心的光明被境界所遮蓋,無法朗照了,所以,反應就遲鈍了。你假如能做到時時安住在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說話也不可得,思想也不可得,一切都不可得,你自然了了分明,那麼,所有的神通妙用就來了。你不這樣做,想要神通啊?不可得,得不到的。凡夫時時刻刻都在計較、分別,患得患失,故不得安寧自在。我們修行了道,就是為了離開妄想,去除執著,恢復本性光明,而起大機大用。我們的佛性就像太陽一樣,光明無量,但為妄想分別所遮,不能放大光明、起大神用。如烏雲消去,太陽就放大光明,離開了妄想執著,各種神通妙用不求而自得。《大日經》云:「菩薩住此修學,不久勤苦,便得除一切蓋障三昧。若得此者,則與諸佛菩薩同等住,當發五神通,獲無量語言音陀羅尼。」
 
「菩薩住此」住什麼地方啊?「安住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在這種境界中,再勤苦修學,以除舊習,不久就會五通齊發、辯才無礙。五通,就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和神足通。佛有六通,五通之外,還有漏盡通,就是一切妄想、執著、分別、煩惱等有漏之處,統統淨盡。那就是「離言思之智慧性境」啊!我們修行,是先得漏盡通,而自安住在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這也叫「法身體性智」,也叫「瑜伽」、也叫「見宗」。法身無相,無相而無不相,在佛不增,在眾生不減。法身體性智,就是超越一切相對、超越一切世間智慧的大智慧。「瑜伽」,意即相應。與什麼相應?與法身佛相應。也就是「見宗」啊!
 
明白清爽地曉得生滅、有無等等相對之見都是假的,離開這些邊見,超越語言意根分別的相對之境,就自自然然地安住在無語言可說、無思想可動、自然朗照、本自具足之大智慧自性當中,是指法身體性智。修法證道有五大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法界體性智。法界體性智在恒河大手印裏,稱之法身體性智。法身體性智是總的種智,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大圓鏡智是最後圓成,六祖講過:「六七因中轉,五八果上轉」。就是修道時,先從第六、第七識上下手來修,因第六識的勢力最強,一切時一切處都是它在分別蠢動。如六識妄想不動了,沒有什麼妄想消息傳給第七識,七識就轉了。七識是傳送識,它把六識傳來的消息收下來,然後送到第八識裏面去。六七識在修因中轉為妙觀察智與平等性智,則第八識和前五識,就隨後因無妄種可藏和無第六識的干擾而轉為大圓鏡智和成所作智了。因此,從除習氣在事境上修來講,轉識還是從第六識開始轉,第八識還須在後頭轉,一下子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是不可能的。我們時時刻刻在六識上做功夫,妄想就不動,不跟境轉了。念佛念法念僧,就是把聖種、淨種傳遞給第七識,第七識再傳給第八識,從而把染種轉為淨種而生西了生死的。所以說在八識中,第七識恒審思量執著我相,我是他非,貢高我慢得不得了,總以我為主,一切都歸我,貪得無厭,所以,第七識最壞。因此,修法打七,就是打倒第七識。其實一切眾生皆平等一如,哪里有我?但是人們的我執熾盛,都把別人看得低一等,人家都不行,唯我頂好,所以在人際關係上就不平等了。因此,第七識一轉之後,即沒有人我是非得失,一切都一樣,一切法都平等無異了。
 
我們現在雖然學佛法了,但七識尚未轉換時,也免不了不平等。比如修淨土宗人說淨土宗最好最好,別的法都不行;學禪的人說禪最高,其他那些都不好;學密宗的人說密宗最圓滿,其餘都不怎麼好。唉!自是非他,都是沒有真真正正證到平等性智,心不平等的緣故。其實所有的法門都一樣的,都是工具、手段,不是目的,我們的目的是成佛。你用這手段成功,我用那手段也能成功,你我都成功了,豈不一樣?是故云:「方便多門,歸元無二。」所有的法都是一樣的,所以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之所以不平等,是第七識做怪。所以,我們的七識一轉,就平等了。一切是非人我都平等,一切對峙都平等。平等平等,一切一切都平等,就悟徹大道了。轉第六識為妙觀察智,它就由妄想分別弄是非得失,而變為圓妙地觀察一切事物與正確處理之智慧。譬如這事如何做才好,那人怎麼安排才合理,對一個壞人又應該怎樣轉化他,使他轉壞為好、轉凡成聖等等。妙觀察智是清清爽爽不動不搖,現量而比量,比量而現量。現量是稱其量而顯形,不加分別;比量就要比較一下是好還是壞、是長還是短、是是還是非。證到此智,雖明辨是非得失,而無愛瞋取捨;雖平等處理一切事物,而不是不知是非、長短,所以是大智用。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眼看色、耳聽聲、鼻聞香、舌嘗味、身歷境乃成所作智的作用。
 
我們之所以能思考、工作、創造發明(也就是說前面所講的四大智),都靠法界體性智的作用。法界體性智在大手印裏稱為法身體性智,它是根本智。瑜伽見宗,見是知見,瑜伽,是相應,即心相應法。大手印就是叫你時時相應,即凡夫與佛相應,自心與虛空相應,所謂印空、印水、印泥也。時時刻刻相應即是瑜伽。瑜伽見宗,就是指時時與本來自性相應的知見。
 
「如不識此而修,則是未離心之作用及有為之見,與自性大圓滿道懸隔,不得無修光明輪。」
 
假如不認識自己的妙心,沒有正確的知見,不知從佛性起修,而著相向外求取,那就沒有離開妄心的作用,那就是有為的邪見,那與「自性大圓滿道」風馬牛不相及,得不到「無修光明輪」。自性大圓滿,就是佛性本自具足,本來圓滿,並非從取而有,從修而生。無修光明輪,就是佛性本來光明無量,照十方國,具足一切妙用,能起萬千變化。光明輪不是修出來的,而是自心本具的。所以說:「道,不屬修,而屬悟。」悟道,即醒悟、明白、契入真心,恢復本來。就是在修法時,於一念斷處,「囗力」地一聲,證悟本真。悟後要不要修?要修!因為無始以來的我、法二執還在,還不能開發大神用,須將這二執消盡,才能徹證本源。那麼,怎麼修啊?這要看各人的習染輕重,而用不同的方法,但最好是無修之修,用觀照的方法。大手印的方法是,當妄念一起,就「呸」地一聲,將妄念喝斷,從而保護真心。但我們也可以用別的方法,比如念佛、持咒等。當妄念起時,就念阿彌陀佛,或持一句咒語,不跟妄念走,將妄念轉化,同樣可以保護真心。更或當妄念起時,凜然一覺,一切化空,妄念也就歇下來了。所以,要得到「無修光明輪」,須明證這妙明真心之後才行。假如不明白什麼是真心,那就得不到了。
 
「於見宗未得印證,則雖修亦無保任之境,故以印證見宗為首要。」
 
見宗,就是正知正見,即在正知見的熏習下,認識了本性。假如你還不認識本性,則「雖修亦無保任之境」;即使你在勤勤懇懇地用功修行,也得不到「無修光明輪」;因為你沒有「保任之境」,不知保什麼啊!就是說,你對於前面講的正知正見還拿不準,不認識本性,腳跟站不穩,還在疑惑,那你保什麼呀?譬如我們有個小孩子,要小心照顧他、保護他,不要餓著,不要凍著,不要讓他跌倒了,無微不至地關懷他,撫養他長大。如果你根本沒有小孩子,那你保護誰呀?
 
保任,是兩段功夫,先保後任。就像對小孩子,先要保護他,待小孩子長大了,就放任他,讓他自主自立,自己做事,自己工作,不必管他了。保任,看起來只兩個字,做起功夫來,要走好一段路呢!要做保任功夫,須先見本性;不見本性,保什麼呀?那什麼是本性呢?上面講了很多,即現在能見、能聞之性,認取它,不要懷疑,好好地保護它。怎麼保護?「不是不見,不是不聞」,而是「了了覺之,不著見聞」,在日常生活中,不是不看東西,不是不聽聲音,而是不分別好壞、美醜,不起愛憎、取捨之心。儘管看、儘管聽,心裏什麼也沒有——「蕩然無住」,這就是「保」了,保成熟之後,就不要保了,放下它,一切處都可以去,什麼事都不妨做,而絲毫無住,這就到了事事無礙、任運逍遙的境界。關於「事事無礙」真淨克文禪師有一偈頌曰:「事事無礙,如意自在,手把豬頭,口誦淨戒,趁出淫坊,未還酒債,十字街頭,解開布袋。」手裏拎豬頭,一邊啃著豬頭肉,一邊念誦戒條: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我在吃素,我剛從淫坊出來啊,哈哈哈哈!趁出,就是被趕出來。淫坊,就是妓女院。在妓院裏鈔票花光了,被老鴇趕出來。喝酒欠債,酒館來討酒錢,窮得無力償還。就這麼邋遢,就這麼潦倒了,從而逍遙自在、無憂無慮。可能有人會問:手把豬頭,口誦淨戒……不吃素,不是破戒了嗎?非也!他未曾吃葷,他是吃素的。為什麼?他心空了,沒有著相,未曾覺得肉好吃而多吃,菜不好吃而少吃。沒有愛憎、取捨之心,就是吃素。相反有的人雖然吃素,但執著在味道上:這個菜味道好,鮮美;那個菜味道不好,難吃!非常挑剔,就等於不吃素。如果我們的心真的空淨了,吃了還等於沒吃,儘管手把豬頭也不要緊。
 
話又說回來,若沒證到這個地步,你就這麼放任啊,那你「入地獄如箭射在!」你的心沒有真正空淨,「業」就粘住你、纏住你,不放你過去。舉一則這樣的公案:從前有個禪師愛吃牛肉,他說:「吃就是不吃!」他的心空淨了嗎?沒有啊!只是嘴上說說,心裏空不了,業障就粘住他,要他還債。這禪師一口氣不來,就入了牛胎,作牛還債。有一天,農夫把牛牽出來,遇見寶志公禪師。志公一看:喲!這不是某某禪師嗎?你不是說「吃就是不吃」嗎?你不應該做牛啊,你怎麼作牛還債啊?這牛淚流滿面,砰!砰!砰!自己撞死了。所以,不到真正空淨的地步,胡說大話,要下地獄的。我們是決心證大道的,證到什麼地步,就說什麼地步的話,不得胡來!要想證到「事事無礙」的地步,首先要做到見地純正,明見真心,再進一步除妄習而入於無為。著相而修、有為而修,俱不能證到「事事無礙」。現在有的人心不空淨,妄求神通,壞了!非但不能成佛,卻是成魔有份!你想要神通,魔就到你心裏現神通,變個佛相給你看看,你以為是真佛,高興地守住它,魔就住到你心裏去了。魔王還要擴大他的影響,讓你去說法,接引一班魔子魔孫。這都是著相之故,所以我們不能著相,不能有為而修。
 
「故以印證見宗為首要。」這是最重的一句話。見宗就是明見本性。恒河大手印把見宗置於首要地位,曹洞宗的「五位君臣」也突出了這一點。臨濟宗有「三玄三要」,其中「句中玄」裏的初要,就是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同樣突出了這一點。
 
「後可印證自住之智慧,是即住自本性,非由他求,亦非昔無今有。」(此為初要)
 
先要證見本性,然後才能夠顯發「自住之智慧」。明悟後,保任本性不失,勤苦用功,掃蕩妄習。如果在任何順境、逆境中,都能心如止水,毫無走作,那麼,各種神通妙用便不求自得。「住自本性」,就是自心本具,自然由本心發出。「非由他求」,不是修什麼法求得的,也不是佛菩薩賜給我們的,更不是什麼鬼神附體而顯現的。「亦非昔無今有」,也不是以前沒有,現在才有,而是本來就有的。有人問:「你說本來就有,那我現在怎麼沒有呢?」你現在妄想、妄習還沒除光啊!首先你要認識佛性,明悟這能見、能聞的性能就是本性。然後時時保護它,不要著相,不要跟境界跑。保護圓熟了,心真的空淨了,神通就會自然顯現。
 
如果不是「住自本心」,不是自己開發出來的,那都是不相干的,一口氣不來,就什麼功能都沒有了,自己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做了壞事,還要下地獄,很危險啊!我們上海就有好幾個所謂「有神通」的,將到臨終,附在他們身上的精靈離開他走了,這時他們不但沒有神通,肉體還非常痛苦,精神上更是內疚,深受良心的譴責,只是「痛啊!苦啊!」地叫著,墮入下三道去了。我們修正法的人要引以為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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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河大手印 (第八講)

恆河大手印
(第八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八講
 
「令心如河流,任運自然住,起伏不作成立與遮遣,即得法身自相。」
 
我們做功夫,要讓心像河流一樣,隨彎就折。自己毫無主觀的住著,一切任運隨緣,沒有我見,亦無滯礙。一切時都像流水一樣,安然自在地流去,功夫就要這樣做。我們凡夫私心重重、妄念多端,什麼都要符合自己的心意;我要這樣,就得這樣才好,不然心裏就煩惱;所以業障深重,不能見道。我們現在用功修道,就要改變這種住著的妄習,要能夠隨緣就物,彎就彎、折就折,不能固執己見。比如我們幹工作,升就升,降就降,均無所謂。不可因遷升而喜、下降即惱。因為一切都是為人民服務,不是為自己,所以需能上能下。我們學佛了,知道一切聲色貨利皆如空花水月,不可求、不可得,心常空寂,沒有煩惱,所以什麼問題都好商量,什麼事都能無私地負擔起來,勇往直前地幹。假如大家都這樣捨己為人地去做,社會就安寧,民族就興旺,國家就富強。所以學佛對世道人心大有裨益,實在應該大力提倡。
 
我們做事情時,不去管它成功還是失敗,只是竭盡全力去做,成不喜,敗不惱,總結經驗,糾正錯誤,再接再厲地幹。若能做到思想坦坦蕩蕩,無曲無私,不動不搖,即自然證法身的本來面目。同樣,不因一起念,而生「心光被烏雲所遮」想;也不因妄念息下時,而生「遣除」想。因為一生起「離」與「出」之念,就是妄上加妄,還是有所執著,不得解脫。大手印是講無為而作,一切無染,任運隨緣,時時如此的,功夫較高一層,是較難做的。假如一時做不到這樣子,還要做其他功夫,等後面再講。
 
所以,我們須時時如此,念頭來了不睬它、不壓它,也不跟它跑,任運隨緣,應萬機而無住,這就是我們的法身自相。我們自己的法性本來就是如此,它能隨機起妙用,不是死在那裏不動。它反應非常之快,快得超過光速。凡夫之所以反應慢,就是因為妄想多,像太陽被烏雲遮住了,光明放不出來,功能因而變小了一樣。發神通就是妄念消盡後,心的功能完全發揮出來了。一切眾生皆具有佛性,而佛性本具無窮神通妙用。只要我們能夠像流水一樣地無心,任其自然,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心,時時這樣任運騰騰,就能恢復法身的自相,而大顯神通了。法身自相並不是一念不起,死板板地什麼也不知道。它是活潑潑的,隨緣起用、妙用無邊。所謂無念,不是說一個念頭不起才叫無念,而是念起無住叫做無念。空即是有,有即是空啊!
 
講到空有,這對學佛的關係非常大,把空有的關係完全弄通之後,方能迅速進步。做功夫的人總是說一切皆空,不要著有;而凡夫做事都是著有,空和有好像是不可調和的對立面。這是因為大家對「空」、「有」理解不同的緣故。凡夫說空,是一切沒有;佛法說空,只是無體性,而不是無假相;所以說「即色即空」,而不是離開假相說空。我們說空,不同凡夫一無所有的空,而是不住著假相的空,是「空即有,有即空,空有不二」的空。所以,無念不是一念不起,而是念起不隨不住,要搞通此理。佛性真空,不是不顯現,因為起用必顯現故。假如空了沒有相,即不是自性了。因為有心必有相,心就是相,相就是心,心相不二故。我上次講了,鏡子裏一定有影子,沒有影子不成為鏡子,所以佛性一定能顯現色相,沒有色相就不能稱為佛性,因為沒有妙用,佛性就變為死空、頑空了;但佛性不是頑空,它是靈明廓徹,能起一切妙用,能現諸般色相的,所以是「森羅萬象心中圓」。
 
講到這裏,說個故事給你們聽聽,鎮江有個金山寺,寺裏有個鎮山法寶。法寶就是蘇東坡的玉帶,玉帶由一塊塊方玉用金線串起來的。這玉帶怎麼留在金山寺了呢?原來蘇東坡和金山寺的方丈佛印禪師是要好的朋友。蘇東坡的詩詞作得很好,也是信佛修持者,自負功夫已到八風不動的地步。佛印禪師要試試他功夫深淺,故意貶抑他說:「蘇東坡的詩真是狗屁不值。」蘇東坡聽了這話,不禁心中大氣,就大興問罪之師,氣衝衝地過江來責問佛印禪師。佛印禪師笑道:「好個八風不動,一屁就把你打過江來。」這是個笑話。
 
有一次,蘇東坡到金山寺來訪問佛印禪師,禪師這時正在禪堂裏領眾坐香,那正是止靜的時候,閒人不好進去。蘇東坡知道這個規矩,就在客堂裏坐等佛印禪師出來。這枝香坐完後又加了一枝香,所以出來很晚。蘇東坡等了很久,心裏非常焦燥。香完開靜,佛印禪師出來了:「哎呀!蘇大學士,請坐請坐。」蘇東坡說:「嘿呀,你還叫我坐呀!我要在你這禿驢的頭上坐!」他們是好朋友,在說笑話,罵禪師是「禿驢」。禪師聽了道:「噢,你要坐在老僧的頭上啊?好、好、好,我有個問題問問你,你要答得出來,老僧的頭給你當坐具;若答不出來,就把你身上的玉帶解下來,給我們做鎮山之寶。」蘇東坡哈哈一笑:「隨你什麼問題,我都能一問十答,我的妙解很多,釋義很廣。」佛印禪師說:「好,我問你,四大本空,五蘊非有,你在什麼地方坐?」意思是說你要在我的頭上坐啊,我的身體是四大五蘊,是空無所有的,你怎麼坐法?蘇東坡想:四大是空的,五蘊本沒有,一切都沒有啊,那我落空了,坐在什麼地方呢?不能坐在虛空裏呀……想來想去,來回走了三圈,一時答不上來。佛印禪師乘機叫小沙彌:「來呀,把他的玉帶解下來,他答不出來了。」於是蘇東坡的玉帶就留在金山寺做鎮山之寶了。這就是空而有、有而空的公案。其實這個問題不難答,因空非頑空,有非實有,空不礙有,有不礙空,空就是有,有就是空,心就是相,相就是心。故不妨答他:「真空不礙妙有,就在你這假相頭上坐!」或者就在椅子上一坐,說一聲:「如是坐!」或者豎起一指,說:「就在這裏坐!」更或豎起指問他:「在什麼地方坐?」這些答案,隨手拈來,正不必動腦筋也。
 
有人問《金剛經》座主:「無人相、無我相,那麼,誰說誰聞呢?」這個問題看來很難,無人無我,就無說無聞了,還能在這裏講經聽經嗎?其實《金剛經》是破相見性的,不是屬頑空,事相雖無,佛性不無。可以答他:「只說無相,不說無人。」我們的佛性,妙有非有,真空不空。大家如果把空與有、有與空的道理搞清楚,進一步綿綿密密地於一切時保任,不住相、不落空,就可以圓證大道了。不然,我們一遇境相就粘住,不自在,何時得了?
 
宗下有很多這樣的公案,宋朝徽宗皇帝的時候,有一位丞相把各宗各派的長老都請來,開一個無遮大會。就是一點兒沒有遮蓋,各述己見,直接痛快地呈示本性,圓證大道。有個講《華嚴經》的座主說:「在我們教下講來,成佛需三大阿僧祇劫。而宗下說,一棒一喝就能成佛,這完全不符合佛的教導。現在請問在座的諸大禪德,你們如果一喝能透得過華嚴宗所說的五教,我承認你們一棒一喝就能成佛,假如透不過五教,那就是魔說。請你們哪個出來講一講?」華嚴宗把佛法分為五教:小乘教、大乘始教、大乘終教、大乘頓教、大乘圓教,教義由淺入深,修法循序漸進。當時赴會的禪宗碩德有圓悟克勤祖師,八十歲開外了,是大慧宗杲禪師的師父。他用眼睛看了看四十多歲的淨因成小禪師,淨因成禪師會意了,便站出來,對華嚴座主說:「你這個問題不難答覆,不值得在座的大祖師給你講,讓我小長老對你講一講。我們先把五教的教義定一定:小乘教著有,有道可成,有涅槃可證,有生死可了;大乘始教講空;大乘終教講非空非有,既不是空,也不是有;大乘頓教講即空即有;大乘圓教講非空而非有,非有而非空,圓融無礙。是不是這個意思?」華嚴座主曰:「對!」淨因成禪師大喝一聲,問眾曰:「你們聽到沒有?」眾曰:「聽到了!」成曰:「聽到了,那就是有啊!透過小乘了。」徽宗皇帝當時著青衣小帽摻雜在大眾中坐著,他關照丞相,不要講出去,讓他好好聽聽怎麼講。過了一會兒,聲音消散了,成又問:「你們現在聽,還有聲音嗎?」眾曰:「沒有了!」成曰:「沒有就是空,透過始教了。」又曰:「現在沒有而剛才有,就是非空;剛才有而現在沒有,就是非有。這不是非空非有嗎?透過終教了。再者,若無剛才的有,現在說什麼空呢?若無現在的空,說什麼剛才有啊?說有之時空在有,說空之時有在空,這不是即空即有嗎?透過頓教了。大乘圓教呢?我一喝不做一喝用,儘管喝,沒喝過,時時處處不著相。吃飯沒咬著一粒米,穿衣沒掛著一絲紗。儘管工作很忙,就像沒有工作過一樣。這就是《金剛經》裏『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精義,說有之時,纖毫不立;說空之時,周遍沙界;空有不住,圓融無礙,這是最上乘的大乘圓教,是《華嚴經》所說的最高境界——事事無礙法界。這也是禪宗的本質。」大眾聞後,莫不信服讚歎,徽宗皇帝也點頭不已。佛法實在是最崇高的宗教,是最好的人生哲學。我們能信受奉行,還有什麼成敗得失的煩惱啊?恆河大手印講的是最上乘的佛法,我們既然十分慶倖地聽到了這部法,就應依教奉行,時時令心如河流一樣,無所住著地任運而作,才能證得法身自相。
 
「心起知為智慧功用,觀照及一切時皆如是。故放逸不修與勤積修習,其法性無增減。」
 
心裏起了念頭,應該知道,這是智慧功用,是法性的妙用。不僅觀照時是這樣,一切時都是這樣。所以,放逸不修時,法性沒有減少;勤積修習時,法性沒有增加。法性本身是不增不減的。
 
我們不少人學佛做功夫,往往壓念不起,以為一念不生地坐上十天半月、乃至十年八年,是好功夫。殊不知,這樣修死定,不得真實受用,不能出三界,只是壓伏一時,一經翻動,妄念生起,更勝於昔。縱不翻動,死坐在那裏,有什麼用啊?久久死定,會變成土木金石的。真做功夫須活潑潑地在事境上鍛煉,知道心念起處,是本性的妙用,不去著相,則智慧日增。我們修行要成活佛,不是成死佛,要起種種妙用,利樂眾生,這樣才有價值。不是死坐在那裏不動,那不成了泥菩薩了嗎?
 
前面講過,見到本性之後,須要在事境上勤除習氣。觀照,就是除習氣的最好辦法。觀照,就是佛性的妙用啊!不僅觀照時是妙用,一切時都是妙用。比如遊山玩水、探親訪友、看戲跳舞都是妙用。不是不能看戲,但不要被戲看了去,被戲裏的情節轉了去。正看時,隨著戲裏的悲歡離合而頻起喜怒哀樂,看過後還念念不忘、耿耿於懷,腦筋老是跟著戲裏的情節轉,這個人這麼好,那個人那麼壞……這就叫做被戲看了去,這怎麼行?看戲也能用功練心,看看這個心能不能被轉動。若能達到「猶如木人看花鳥」,就是好功夫了。但這並不是說,戲裏的好人壞人都不知道,戲的情節也不知道。如果什麼都不知道,豈不成了死水一潭了嗎?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分別取捨,不為戲裏的情節所動。看而不看,不看而看,絲毫無住。「人間事不過總是戲」,我們放不下這個,放不下那個,其實這都像戲一樣虛妄啊!一口氣不來,這場戲就演完了,執著它幹什麼?
 
我們做功夫,勤勤懇懇地用功,法身沒有增加一分;我們放逸,法身也沒有減少一分。換句話說,我們成佛,法身沒有增加一分,做眾生也沒有減少一分;升天沒有增加一分,下地獄也沒有減少一分。它沒有生滅去來,亙萬古而不變。美國有一位叫盧勝彥的「活佛」這樣說:「做功夫,佛性(天心)就升上天,不好的惡心就降到地下去。」一個升上來,一個降下去,一顆真心分成兩個,那可真糟糕透了!有的法師講經時說:「假如我們做了壞事,做壞事的妄心下地獄;真心升到天上去。」也是把真、妄分成兩個心。他們不知道真心(佛性)和妄心原是一體,妄心就是真心,真心就是妄心。比如,水(喻真心)起了波浪(喻妄心),波浪就是水,水就是波浪,怎麼有兩個呢?有人問:「沒有兩個,為什麼人家說三魂七魄呢?三魂七魄不是有十個嗎?」如果真是這樣,一個人豈不變成十個了嗎?不是啊!所謂「魂」者,屬於陽,是光明無私的正氣;「魄」者,屬於陰,是黑暗污穢的邪念。三魂七魄,是說一個人光明的成分少,只有三份,而黑暗的、見不得人的東西多,有七份。不是把一個人分成十個東西。如果我們把七份黑暗的邪心都驅除掉,都轉過來,完全化成光明,就成道了。像呂純陽祖師之所以稱「純陽」,就是「魄」都化除了,黑暗都化為光明,而成仙道。因此,真心和妄心不是兩個東西。你下地獄,真心也跟著你下地獄,但它的光明並沒有減少,也沒有污穢,它也不痛苦。猶如一顆珍珠被污泥包裹了,珍珠的光明並不減少。你升天,它也不快樂,它的光明也沒有增加。我們的自性時時刻刻都是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不來不去、不動不搖、不生不滅的。
 
「貪瞋、煩惱、苦樂感受等之自性,知其皆是法爾,即得法身妙用。」
 
我們之所以有貪瞋、煩惱、苦樂等等感受,皆是法身自然的妙用。假如沒有法身,就生不起這些感受:但有這種情感不同的變幻——時而歡樂,時而憂愁煩惱,這都是貪、瞋、癡三毒在作怪。遇到不如意事就煩惱,求而不得就瞋怒,滿足不了自己的心願就悲苦怨恨,滿足了自己的慾望就欣喜快樂。這些感受都是空無自性,都是對境生起的妄想。所謂「萬法本閑,唯人自鬧」,這都是有根本無明的緣故。講到無明,修法的人都害怕,就是這東西害人,使我們在六道裏輪迴!假如沒有它,我們早就成佛了!但是你不要怕,無明並非實有,不過是個妄想、幻影,我們只要一覺,就把它照破了。因為它不是一個實有的東西,所以,不能用什麼物體來把它敲破。只要覺悟貪、瞋、癡、慢、疑等都是我們著境粘心所起的妄受,都是無明妄想,它本自法爾如此,是空無所有的。法爾者,「本來如此,並非有意造作」之意也。我們明白了這個妙理,一切苦樂、煩惱,一覺就化脫了。正如《圓覺經》所說:「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我們平常說「業障深重」,什麼叫業障啊?業障是你著相。假如你不著相,什麼煩惱也沒有,業障又從何來?所有苦受、樂受,如同我們睡覺做夢,夢境當中,惡夢、美夢宛然,但你一醒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們如果能夠猛醒,一切放下,不著相,就得法身妙用了。法身妙用並不難,只要我們時時清醒,時時不住相。
 
有人說:「哎呀!參禪學密很難,還是念佛求生西方容易呀!」其實,他弄錯了,念佛、參禪、學密都一樣,沒有什麼難易之分,不過隨各人的根性不同,選擇一合適自己的法門而已。念佛是用佛號打掃自己心地上的積垢,用持名的方法使自己清醒過來。蓮池大師說念佛是「聲聲喚醒主人翁」。就是一聲一聲虔誠地念誦聖號,把自己的本性喚醒,不要住相,不要粘境,從而親見佛性,於臨命終時,得以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參禪也一樣,時時照顧話頭,看著妄念從什麼地方來。念頭一起,就問它:你從什麼地方來?迎頭一棒。這妄念本來沒有,是虛妄的幻影,一打它就沒有了。這和念佛一樣,都是為了消盡妄想,從而親證本來。但有人說不一樣,他說念佛有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以及蓮池海會諸菩薩接引,往生西方,橫超三界,而參禪不能。其實他們也弄錯了,接引橫超是有的,但接引橫超並不是拉你去。永明壽禪師說得很清楚:佛如天上的月亮,心就好比一盆水,心清淨了,月亮的影子才能現出來;若心不清淨——是污水,天上月亮雖有(佛雖放光照你,而你卻看不見),也現不出來,那你就不能生西方了。憨山大師說,念佛要念得得力,把愛根斬斷,生西才有希望。愛根就是無明妄動的愛情,這是生死的根本,不斬斷它,心就像污水,月亮的影子在污水就現不出來。不是佛不來接引你,不放光照你,只是你自己看不見,猶如盲人不能見到太陽一樣。再說,參禪的人用功,心地空淨了,那就是淨土。因為心就是土,土就是心。佛說:「欲淨其土,先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心清淨了,佛土才淨,此時你發願生西方,定蒙阿彌陀佛慈悲接引往生。阿彌陀佛不似我們凡夫,凡夫會有愛憎之感,你跟我結緣得好,我就接引你;你沒有和我結緣,我就不睬你。佛菩薩是行無緣大慈的,沒有這種劣見,你沒跟我結緣,我倒要與你結緣,慈悲接引你。就密宗講來,阿彌陀佛不管你是念佛,還是修其他法門,當你臨命終時,他都放光來照你,接引你生西。而且不光是修行的人,就是不修行的人,造惡的人,他也照,也接引。只是這些造惡的人業障深重,看不見佛光,或者見佛光強烈,嚇得逃走,沒有福氣生西。《阿彌陀經》云:「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善根、福德、因緣,三者缺一不可。想生到西方去,要善根、福德、因緣具足才行,不是馬馬虎虎地念兩句阿彌陀佛就能去的。
 
諸位菩薩,我們要真正用功,把妄心完全息下來才能成道啊!大手印講的是心地法門。一真法界——華藏世界,就是大手印。西方極樂世界就在這個大手印當中,不出大手印之外。西方極樂世界的「凡聖同居土」,就在這個大手印的第十三層,「實報莊嚴土」就是華藏世界的第二十層。我們娑婆世界也是第十三層,和西方的「凡聖同居土」是平行的。佛說:「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就是說,從我們這兒,向西方去,就是極樂世界的「凡聖同居土」。我們只要深信不疑,做一切善事,發願回嚮往生,都是可以去的,佛菩薩不會拒絕的。並不是沒有念阿彌陀佛的聖號就不能去。有人說,我念佛念得少,恐怕不能去吧。此話不對!生西與否,不是看你念得多少,這不是買賣,而要看你念佛的質量如何,心地是否虔誠,心裏是否清淨。假如你心裏真清淨了,臨命終時一念也能生西。吾人果能反省一切色、聲、香、味、觸、法都是空花水月不可求、不可得,一放一切放,清淨無染地念一聲「阿彌陀佛」,這一念清淨心就能與佛相應,而生到西方去,也不需要十念、百念、千萬念,就看你臨命終時能不能一心不亂而正念分明。臨終時,能心不顛倒,意不散亂,而正念分明,這是深得念佛三昧的功夫啊!功夫能做到這步田地,就靠現在勤懇掃除妄習而積累起來的。所以現在用功,要虔誠地放下、放下、再放下,使心清淨無染,將來才能穩操勝券,往生西方,這也是法身的妙用啊!我們把禪宗、淨土宗、密宗融於一爐,是因為它們本來是一體的。不要去分密宗呀、禪宗呀、淨土宗呀,本來是一個佛宗啊!
 
「如不達自然任運,必妄念紛馳而落凡愚。故常應不離無修之大自然住。」
 
我們在一切時、一切處的舉措施為,都是真心的妙用,一切色相都是自己的化身。自當隨順種種因緣應付操作,盡一己之力,為群眾造福,這就叫「自然任運」。如果不明白、不通達「自然任運」的道理,必定著境粘心,貪得無厭地為滿足自己的慾望而妄念紛飛,那就把大好的一尊活佛埋沒為凡夫愚婦了。我們修法原為見性證道,一切不著。假如想發神通,想得到什麼東西,或是求佛菩薩保佑陞官發財,那就與學佛背道而馳了。現在我們只要時時刻刻任運無住,於一切妄想境不加了知,而又非同木石,而了了分明地應機隨緣,這就是佛事。我們在前面講過,不要認這個色身為我,要以空寂為體;不要認妄念,要以靈知為心。用心地法門來修,就如用米來燒飯一樣,必定能成飯;不這樣修呢?就是用沙來煮飯,費盡功夫,也煮不成飯。我們明白了這清淨無染而了了分明的靈知之心就是佛,便不再著相,而任運自然地為群眾服務,以在事境上鍛煉,除盡妄習而圓證佛果。反之,必定妄念紛飛,自落凡愚,而生死不了。我們這些凡夫多生歷劫著相慣了,一下子是改不過來的,非但在飲食起居上挑揀分別,即使在修法上也挑揀個不停。這個說:「淨土宗好,可靠;禪宗危險,不可靠。」那個說:「密宗好。」另有人說:「密宗也不好,密宗妖氣重重。」哎呀,這個好,那個不好……,都是盲人摸象,妄自分別,胡說亂道。他不知道佛說的法是平等、平等、又平等的,不過是應各人的根器不同而說不同的法門,這叫做「應病與藥」。像我們吃東西,你喜歡吃甜的,就取甜食;喜歡吃酸的,就取酸食。若愛吃酸的人說甜食不好,愛吃甜的人說酸食不好,念佛的說禪宗危險(其實禪宗並不危險),參禪的說密宗有妖氣(其實密宗並無妖氣),這都是偏重自己所好,妄自分別,非但自取煩惱,而且無形中得了個謗法的罪。你喜歡哪一宗就修哪一宗,不要說別的宗派不好,任何一宗都是一樣的。你說參禪難,修其他宗也不容易;你說念佛容易,修其他宗也不難。
 
龐居士說的:「難難難,十擔麻油樹上攤。」是講初步修行人不明白修行訣竅,所以很難很難,猶如「粘魚上滑桿」,魚身上的魚鱗粘乎乎滑溜溜的,要上那油滑的竹竿,談何容易!但一經點破,原來這能說、能行、能哭、能笑的就是我人的自性,它鎮日在我們面門放光,絲毫沒有隱藏,不需要尋覓、祈求,只一切放下即是。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所以龐婆接聲云:「易易易,百草頭上西來意。」不難不難,參禪悟道容易得很。百草頭上就是任何事物的頭上,這「頭上」的涵意就是離開相看,別往下著相看,離相能見物的功能就是自性的妙用啊!這不是很容易嗎?所以我們做功夫不要分宗別派,說這難那易,只時時刻刻認清這離相而了了分明的真心,不要認影子,影子是取不到的。此時理雖明瞭,但多生歷劫的住相習氣還要來侵犯。圭峰禪師說:「多生妄執,習以性成,喜怒哀樂,微細流注。真理雖然頓達,此情難以卒除。須常覺察,損之又損。」所以我們必須時時覺察,一有念起,即便覺除。如妄念勢強,一時轉化不了,就念佛或持咒以化之。佛號和咒語就是慧劍,用以斬斷著相的妄心和情思,有無窮的威力。我們只要虔誠持誦,定獲佛菩薩加持,因此,成道沒有什麼難處。同樣的,要生西方極樂世界,任何一宗只要發願都能往生。我們常說,念佛的範圍很廣,不是念一句阿彌陀佛才是念佛,誦經也是念佛,做善事不著相也是念佛,惺惺在覺也是念佛。為什麼?因為佛是覺義,你時時不迷,回向西方極樂世界,這不是念佛嗎?淨土宗說,欲上品上生,要「讀誦大乘」。為什麼要讀誦大乘?是叫你明理呀!叫你明白生死等現象是從何而有的,怎樣才能了生脫死。你把這些道理搞明白,空盡妄心,毫無住著,才能上品上生。假如你住在相上,死死執著,認為這個世界不好,要去西方那裏享福,這就壞了。縱然能去,也不過是下品下生。因為你心不空淨,只能生凡聖同居土,不能生方便有餘土和實報莊嚴土。
 
什麼是禪呢?本色自在的清淨心是,即宗下說的「正法眼藏,涅槃妙心」。這涅槃妙心,不就是淨土嗎?不也是密宗的秘密寶藏嗎?所以禪、淨、密看起來是三宗,實是一體。密宗有很多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方法,譬如頗哇法、大彌陀法、遷識法等,都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念觀世音菩薩也一樣生西,因為觀世音菩薩就在西方,他也放光照你,接引你生西方極樂世界。往生之所以有九品,就在著相不著相上分別啊!假如你明白心就是土,土就是心,生即無生,無生即生,絲毫不住相,無生之中不妨往生。這樣的往生是妙用啊!無生不是死在那裏不動,生生不已就是不生,不生就是生生不已,這才得無生之妙諦。
 
「故常應不離無修之大自然住。」所謂無修者,乃「無修之修是為正修」也。大手印是最上乘密法,它不要你念咒,不要你結手印,不要你修什麼法,一切任運自然,毫無住著即是。這種修,即是大自然住。禪宗開悟後也是如此,無修而修,不要對治。對治法門是針對各人習氣而專修的除妄法。譬如,淫心重的人專修不淨觀、白骨觀;特愛講話的人專修禁語等,這是息妄歸真的方便法。大手印不要這麼對治,它告訴我們,一切色相都是自性的顯現,都是真心的妙用,時時無住,即是無修而修的大修行。念佛的人,念頭一起,一覺即空,就是念佛,不是非得要念一句「阿彌陀佛」才算念佛。但用功須契合自己的根機,不可拘於一格。念佛有幾種不同的念法:念起即覺,為實相念佛;觀自己就是阿彌陀佛,為觀想念佛;觀佛相好,為觀相念佛;時時不離一句「阿彌陀佛」,為持名念佛。我們用功,須選用一種適合自己習性的方法來修行,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假如你不能念起一覺即空,那就念名字佛。如果默念還不頂事,念頭還動,那就出聲念「阿彌陀佛……」,總是要把你的妄念斬斷,轉為無念才行。同樣是念佛,明白這個道理和不明白這個道理,力用大有區別。不明理念佛,時時著相,執著西方的阿彌陀佛;明理念佛,就曉得念佛是借阿彌陀佛的聖號,把我們心裏的齷齪掃清,把我們著相的煩惱、愚癡都扭轉過來,以證和阿彌陀佛一樣的清淨佛性。因用功的方法不同,將來生西的品位也因之而別。這不著相的修行,即是「無修之大自然住」,無住之住,叫自然住。
 
禪師開示這樣講:「有佛處莫停留,無佛處急走過。」有佛的地方你不要停留,沒有佛的地方趕快走過去。這是說,既不能著有,也不可偏空,有無兩邊都不立,中間亦無有,那就是中道義,也就是天臺宗的「空、假、中」一心三觀。所以,相不是沒有,而是幻顯起用的。假如真性不能顯示幻相而起用,那是一潭死水,佛性還有什麼價值?我們用功修行,就是為了除盡執著幻相的妄習,而不是死坐在那裏不動。若能覺醒,時時不住於相,也不執於法修行,就走上正路,入於「無修之大自然住」了。
 
「無論何時,唯以認識直指見宗,一切盡攝。」
 
不管什麼時間、什麼地方,唯以認識直指所示的本性為正知見,真正領悟我們這個心就是一真法界。一真法界是統攝一切的,森羅萬象都包括在內,任何色相都是自心顯現的妙用,所以,不要去著相。境界好也罷,境界不好也罷;順我的心也好,逆我的意也好;都不去管它,那就時時刻刻都見性。《六祖壇經》云:「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輪刀上陣,亦得見之。」上陣打仗,心裏有生死出入之見,這不行。我被人殺了也無所謂,「將頭迎白刃,猶如斬春風」,哈哈!斬掉就斬掉好了,斬了這個軀殼,我們的真心是不增不減、不生不滅的,還是堂堂地斬不掉。這就是見性人的作略。
 
從前,嵩岳元圭禪師在宴坐時,見一帝王,帶了很多隨從,威風凜凜地站在面前。那帝王見禪師不起立迎接,心中很不快,問禪師道:你認識我嗎?禪師說:我觀佛與眾生都是平等的,對你能另眼相看嗎?那帝王說:我是嶽神,掌握著生死大權,能令人活,也能令人死,你怎麼能用平常的眼光來看我呢?禪師哈哈一笑說:我本無生,你能令一個無生的人死嗎?在我看來,身體和虛空不二,我和你不二,你能損壞了虛空和你自己嗎?就算你能,我的真心卻是不生不滅的。你能損壞的只是我的軀體,你不能損壞我的真心哪!你還沒有證到這個真心,怎麼就說叫我生、叫我死呢?那嶽神被他說得怔住了:哎,這話我沒聽說過,還有不死的真心在嗎?禪師繼續開示說:比如你現在是大神,你以前也是人啊!只因你為人耿直,剛正不阿,做了很多善事,所以現在成了操生死權柄的大神。但是,是誰做了嶽神?你做人時的軀殼已經沒有了,是識神做了嶽神。你那識神和我們的佛性不一樣,差那麼一點點,差什麼東西呢?有「無明」在,佛性就成為識神,把無明去淨,識神就恢復為佛性了。縱然「無明」還在,佛性也不減少一分,因它是不增不減的。現在是誰做嶽神?就是這個不生不滅的佛性啊,而你全不知道!那岳神經禪師開示後,如夢方醒,當時就拜元圭禪師為師,皈依了佛門。
 
還有那些依草附木顯靈的,是什麼神呢?那是鬼呀!他在世的時候貪得無厭,造罪下了地獄,地獄罪受滿了,出獄之後,因為貪習還在,遇到草木就附上去,這草木就靈驗了。這實在是貪鬼做祟,不是什麼神。神者是大的鬼王,神通比其他的鬼大,都是著相。所以我們無論何時,唯以認識「直指見宗」所指示的真心為要,心量猶如虛空,森羅萬象,無一不包括在我們的心性當中。我們要恢復本能,就要從現在做起,一切放下,時時認識這個佛性,不要住相。才有住著,趕快念佛,趕快持咒,最好一覺即空。明白這個道理去修,修淨土也好、修禪也好、修密也好,都容易迅速成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去修,都難成正果。
 
「不可於各各妄念起伏上,作各各調伏對治。」
 
這裏講,調伏對治妄念,不可在各個妄念起伏上面著手,須在妄念生起的總根上下功夫。凡夫的妄念多啊!有的好色好得厲害,有的貪財貪得厲害,有的好名好得厲害,各人的妄念習氣不同,若一一分別對治,以妄治妄,其妄更甚。如在妄心動處下手,則一了百了,歸家穩坐矣。教下也有對治法,比如「六度萬行」裏的「佈施度」就是對治我們的心量小、慳吝的要法。又譬如五戒「殺盜淫妄酒」,就是對治我們妄心蠢動的法門。比丘戒二百餘條,也不外戒心不動,所以,最大的戒是心戒。心一動就是犯戒,不是等事情做出來才算犯戒。從前有一個徒弟問師父:「師父啊,如何是破戒?」師父說:「當隔壁女子洗臉擦面的時候,你聽見她的簪環首飾聲音,那就是破戒。」為什麼聽到這些聲音就是破戒?因為你聽見聲音就著相,簪環首飾是女人飾物,你著了女人相就起別的念頭。
 
大手印是從根本上修,對各種妄念不講一一對治。見到本性之後,時時照顧它,不令此心著境,時時照空。以真心來攝持一切,森羅萬象,萬象森羅,都是妙明真心中物。心是根本,遇一切境都不動心,一切都不予理睬,那麼,即生成就有何難?若在枝末上修,一個個妄念分別對治,那就不勝其煩,那真是太難太難了!不講對治,是大手印的修法,諸位若有不對機的,也可修對治法門,如:淫心重就修不淨觀、白骨觀等,根據各人的情況不同而選擇不同的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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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河大手印 (第九講)

恆河大手印
(第九講)
 
元音老人 著
 
第九講
 
「妄念與煩惱,皆法身本覺智慧相。」
 
妄念和煩惱,都是法身的本覺智慧相。法身無相,而又無不相。說它無相,是指法身本體沒有具體的形象可見;說它無不相,是指森羅萬象、萬象森羅,一切有相的東西都是法身的顯現,沒有一個有相的東西在法身之外。妄念與煩惱都是有相的東西,當然不在法身之外。妄念、煩惱從什麼地方來的?它的來處就是法性,法性是生起一切法的根本。佛性是成佛的根本。法性、佛性說起來是兩回事,其實是一回事,都沒有離開法身。本覺,就是本來具足的覺性,就是人人本有的靈明真心。這個真心,能生起廣大智慧,能起一切妙用,能顯現千差萬別的形象。所以,妄念也好,煩惱也好,都是法身本體的妙用。法身是根本,若沒有這個根本,哪裡會有妄念和煩惱呢?有水才會有波浪,水是根本,波浪是水的動盪相。有鏡子才有影子,鏡子是根本,能顯影子是鏡子的妙用。有法身才會有妄念與煩惱,法身是根本,妄念與煩惱都是法身的本覺智慧相。假如沒有法身,妄念與煩惱也無由生起。
 
「其自性亦即法身本體光明之真實。」
 
妄念與煩惱的自身性質,也就是法身本體光明真實不虛的顯現。這裏提到了光明,法身本體具足無量光明,是一個「大光明藏」。在修行的過程中,有的人看到了紅光,有的人看到了黃光,有的人看到了藍光,有的人看到了綠光……各種色彩都有。假如你修大圓滿脫噶,就要看光,光放大之後,就會看到明點。這明點先是白色,再看下去就變成彩色,五彩、六彩、七彩,都顯現出來了。這就是我們的本性光,由日光、月光、燈光等引發出來的。這和現代雷射技術的道理一樣,把紅寶石放在雷射器裏,用脈衝氙氣燈發出強光照射,受這光線的激發,紅寶石自身特定頻率的光,「嘩」地一下被激發出來了。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按密宗的理論講,第八識——阿賴耶識,就在心包裏,有兩條脈管從後面連通心包和眼睛。密宗觀光修行,外光由眼睛打進去,將我們自心本具的法性光激發出來,其原理和雷射技術無二,所以說密宗蠻科學的。
 
依照中醫理論,五臟六腑通過經絡連通全身,每個手指都有其對應的臟腑。結手印,就是安排好臟腑的位置,持咒是用咒音鼓動氣機。咒音不是無的放矢,不是隨便念點什麼都可以的,而是佛菩薩在禪定當中,將自心化作的符號。你用心持咒,和佛菩薩發出的符號相同,就能和佛菩薩感通,得到佛菩薩的加持力。這和科學上的「共振」原理相同,所以密宗很科學,並不是迷信。
 
我們現在講的恆河大手印,是無修而修,一切時、一切處任運自然。這最易和佛菩薩感通,因為佛菩薩都是任運自然的。我們首先要識得自己的真心,先要明白包括妄念與煩惱在內的一切事物,都是自己真心起現的妙用,這就是前面講過的「見宗」,也就是禪宗講的「明心見性」。然後,一切時、一切處保護它,時時處處都不著相。保護圓滿,就成道了。這個法很直接、很痛快,不是一一對治的法,無修之修才是真修,所以說大手印是無上乘的修法。不要怕妄念,不要怕煩惱,妄念與煩惱是法身生起的妙用。把這妄念、煩惱息下來就是了,息下狂心,即是菩提,並不是要去掉它。就像去掉波浪就沒有水一樣,去掉妄念與煩惱,豈不是連法身也去掉了麼?法身又怎麼能去得掉呢?只是息下妄念與煩惱,而不是去掉它們。不要認為妄念與煩惱不好,它正是真心的顯現,也正是顯神通起妙用。恆河大手印就是叫我們認識這妙理,在從事一切工作時不執物相,而將妄心、妄念化作真心的妙用。
 
「知之,即名本體住之光明。」
 
知道了這個道理,就叫做「本體住之光明」。住,就是不動。假如你能知道妄念與煩惱都是本體的妙用,能息下它不動,即是做事時不執不住、隨緣應用,這樣的「知道」就是法身發出的「本體住」之光啊!住,有「安住」意,就是腳跟站穩,在禪宗裏叫「腳跟點地」。認識到妄心的起處就是真心,不再到別處去找,這就站穩腳跟了。還去求什麼師父給開頂授法呢?師父能給你開頂成道嗎?老實講一句:沒有這種事!師父要是能給你開頂成道,佛那麼慈悲,老早就給大家把頂都開好了,使大家成道了,哪裡還會有這麼多凡夫啊?說給你開頂,那是象徵性安慰安慰你,使你的心情愉悅、穩定下來,易於進道而已。我們明白了這個道理後,自己奮發用功,開自己的頂,不倚賴他人。清清楚楚地認識真心不在別處,妄念與煩惱的起處就是我們的真心。時時保護它,不隨妄念轉。才有走作,趕快念佛,或者趕快持咒,將妄念化去,這迴光返照是保護真心的妙法。做功夫要向內照,不要向外照。外面的東西太多了,有好吃的、有好穿的,有好玩的……這些全都是影子,統統了不可得,跟它轉,就完了。須安住不動,腳跟站穩,將著相舊習消盡,自然會放大光明。其實,平時我們都在放光,念頭一動就是放光,不過這是妄光。妄心發出的是妄光,真心發出的光才是真光。何謂妄光?著相而生妄念,就是妄光,妄光也有光明。前蘇聯的科學家發明了一種機器,能把人體發出的光拍照下來,據介紹那光環有七、八釐米厚。妄光有限量,而真光沒有限量。如果我們能時時保護這本然的一段真光,它就會越放越大,乃至照十方佛國,無所障礙。這是我們自心本具的大光明藏。我們應當如是安住,這是無住之住,不是住在什麼東西上,而是要你心安穩,不動搖,不疑惑。
 
「其直指自性光明之見宗,能熟其自相,即名行道之始覺光明。」
 
上面講了本覺光明,妄念與煩惱就是本覺光明相。現在講始覺光明,什麼是始覺光明呢?就是「直指自性」的光明。直接指示給你:那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之心,就是佛性,就是一真法界,就是大手印。你這樣認識,就是見宗,就是始覺光明。但是我們無量劫來著相慣了,「對境生心」是熟路,而對於「蕩然無住」卻很生疏,還要有一個「熟處轉生,生處轉熟」的過程,這就是所謂的「保護」過程,也就是「觀照」的過程。
 
「能熟其自相,即名行道之始覺光明。」熟,就是成熟,不是著相成熟,而是觀照成熟,明心見性成熟,時時不住相,一點沒疑惑,這就叫「熟其自相」。假如我們聽了之後,將信將疑地:這就是佛性嗎?這就是成佛的根本嗎?恐怕不是吧!若是的話,應該發大神通啊!怎麼沒有神通呢?那是你沒有熟,你還生疏啊!假若我們一點都不疑惑,時時能照顧,這就是行道之始覺光明。這是真修行,不一定有什麼形象,不一定有打坐的相。念佛的相或持咒的相。而是妄念一起,就看見它,不跟它跑、不理睬它,它馬上就轉空了,了不可得。行住坐臥都如此,你看不出他做功夫,其實他時時處處都在做功夫,這是心地功夫,稱之為「行道之始覺光明」。為什麼說是「光明」?念頭一起,就能看見,若不是光明你怎麼能照見它呢?有人說:「我念佛念得不好,念了很久,還是有很多妄念。」要我說,你念得很不錯,妄念起了,你能照見,這就是始覺光明啊!妄念就像房間裏飛蕩的灰塵,沒有光明你看不見。如果透進一線陽光,你就會發現,灰塵原來這麼多啊!所以,打坐時、念佛時照見妄念,是好事而不是壞事,這是始覺光明,開始覺悟了。進一步就是不跟妄念跑,不理不睬,全神貫注地念佛或持咒,心念耳聞,聽得清清楚楚,妄念自然就息下來了。這就是「行道之始覺光明」。
 
「為任運於此而無分別之體與道兩光明之自相,即所謂之光明母子相會也。(本覺母,始覺子也。)」
 
妄念與煩惱,是本覺光明;見宗和行道,是始覺光明。本覺光明是「體光明」,始覺光明是「道光明」。這「體與道兩光明」之自相——這兩個光明各自的形象雖有不同,但它們在本體上卻是一個,是無分別的。我們任運於此,任運於這兩個光明無分別的本體,就是所謂「光明母子相會」啊!母,是本覺光明;子,是始覺光明。母子相會,就是本覺合始覺,兩個光明合為一個。中陰身救度法就是這個原理。中陰,又稱中有。人死過之後,有三天半到四天的「悶絕」狀態,然後「中陰身」生起,如三歲童子,四十九天內七度生死,起現種種境象。所謂「悶絕」,就是大昏迷,昏迷時妄念不動,因為他的身體——地水火風四大分散了,眼耳鼻舌身諸根失去了攝取外境的功能。妄念不動,自性光明就要顯現。不過這種光明叫死光,死後發出的光,三到四天內兩度現起。這死光每次起現的時間不長,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倏——」就消滅了。死光也是自性光,若能在死光起現時「一把擒來」,及時體認它,立即就成道了。死光,就是母光;能覺察到它,就是子光。及時體認,就是母子相會,及時合上去就能頓證報身佛。這是「中陰救度」的第一階段——死位中有。若不能及時體認,就錯過了這個機會。然後中陰身生起,並顯現種種業相,生前做好事就現好相,做壞事就現惡相,美好的相、恐怖的相都要顯現。同時,前十四天每日都有佛菩薩放各色強光、現雙身相接引。此時若不懼強光、不生狂妄分別之心,及時地合上去,也能得生佛國淨土。在中陰身生起的第四日,西方極樂世界無量光佛放紅色強光,並且現出與白衣佛母面合交抱的雙身相,這時你若能不起分別、驚異、恐懼之心,毅然地合上去,就能立即得生西方極樂淨土。有佛菩薩接引前十四天,是「中陰救度」的第二階段——法性中有。緊接著是「中陰救度」的第三階段——輪迴中有,《中有教授聽聞解脫密法》一書示之甚詳,我這裏就不多說了。
 
我們打坐修行,能夠照見妄念,這是好事,不要起疑惑,應繼續精進修行,待到功夫成熟,「啪——」一下子脫開,子光、母光合成一體,一大光明藏也!那就成道了。念佛的人也是如此,時時處處一句佛號,久久功夫成熟,能念之心、所念之佛一時脫落,無能念之人,無所念之佛,明明歷歷、了了分明,這也是子、母相合,也是「光明母子相會」啊!
 
「不忘已認識之見宗自相光明,對於境界功用中之妄念煩惱,不起任何遮遣與成立、取捨等為最要。」
 
不要忘記已經認識到的「見宗自相光明」。何謂見宗自相光明?我們能夠照見一切事物,這都是法身本體所起的妙用。照見事物,不為事物所轉,而了知這能見的功能正是我們的本性,從而在相上見性——透過相而見到本性,這就是見宗。見宗也是法身所起的妙用,也是法身自體的放光相,這放光相是無相之相,稱之為「見宗自相光明」。這並不是用眼睛看到,或者用耳朵聽到。前面我們講過無情說法:「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那是說用眼睛聽聲音,現在我們是用耳朵看光明。眼睛怎麼聽?耳朵怎麼看?照一切事物、聽到一切聲音的功能,就是我們的本性。離開本性,一切皆無有,若能這樣體認,就是見宗自相光明。這光明能用眼睛看到嗎?所以說用耳朵看。這是看嗎?默契、體驗、領悟、神會是也。
 
我們對於在境界上、在功用中泛起的妄念與煩惱,不生起遮遣它、成立它、取著它、捨棄它等心,以一切皆影幻,無可取捨故。須不理不睬,不生任何心,方合道妙。遮,是蓋覆;遣,是趕走。遮、遣都是壓制。成立就是隨著它跑。比如,你做生意賠了本錢,煩惱生起來了。又一想:「我是學佛的人,不應該這樣煩惱,為什麼還起煩惱呢?不好、不好!」越想越懊悔,越搞越煩惱,這就是遮遣。再如,你已經能夠不為事情的成敗動心,你自以為定力強,「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這個境界很好!這就是成立。我們應該這樣做功夫:動也好、靜也好、順也好、逆也好、輕安也好、煩惱也好,都了不可得,統統不放在心上。甚至遮也好、遣也好、成也好、立也好、取也好、捨也好,全都不往心裏去。妄念、煩惱來了,既不跟它跑,也不理睬它,任它起滅,一凜覺就是了。前面我們已經講過,你如果功夫做到「沒有愛、惡之心」的程度,那你命終之後,就不再輪迴六道了。
 
一個「不忘」,一個「不起」,最為重要。不忘「見宗自相光明」,不起「遮遣、成立、取捨」等心,這是最最重要的啊!我們不要忘記,這能看、能知、能說、能行的功能,就是本性的妙用,時時刻刻熟悉它。妄念與煩惱來了,不壓制它,不隨它跑,沒有任何遮遣、成立,沒有任何愛憎、取捨,一切都了不可得。坦坦然然,平平常常,一種平懷,泯然自盡,任它風雲多變幻,我自無喜亦無憂。心常空空地,氣常平平地,意常淡淡地。我們時時處處都要這樣做功夫,這個功夫不管哪一宗都是用得著的。
 
「日久護持如是之境,有樂明無念諸功力而遮本元自面者,當揭此皮殼,自性之相方能赤裸呈現,是為智慧由內明朗。」
 
如上講的不忘、不起之境,護持的日子久了,即有「空、樂、明」等境界出現,那是功力引發的初步入道境界。樂是快樂,明是光明,無念就是心空,「空樂明」的境界出現了。內心空淨,無比輕安,這個身體好像沒有了,輕鬆得就像卸下一副重擔一樣。歡欣愉悅,無比快樂,比那「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還要快樂百倍,這種快樂非任何世間快樂能夠比擬(四禪八定,修到三禪就有此樂,修到四禪,此樂才會消融)。心光發露,明亮透徹,就像一輪明月當頭朗照,醒時夢時都沐浴在光明之中。這「空樂明」好不好?好倒也好,但你若住在上面,起心動念:「好啊!我得空淨,我有快樂,我放光明。」那就壞了,那就會遮蓋住本元自面。什麼是本元自面?就是前面反覆強調的自性啊!若著在「空樂明」相上,就像在自性的外麵包上一層皮殼,那還能見到自性嗎?應該揭掉這層皮殼,不要住著這「空樂明」。
 
我曾再三關照諸位,修心中心法,不許見光,不許見佛。不是不允許你見到,而是不允許你著相啊!自性非明非暗,你說它光明,不對;你說它黑暗,也不對。我們前面講過,功夫做到最後,如「臘月三十之月」,不見有光了。但這並不是黑暗,就像人在空氣中不見有空氣,魚在水中不見有水一樣,「如入芝蘭之室,久聞不知其香」,不取不捨,渾化相忘了。說不許,是不許你住相。住在相上,就是「成立」,就是「取」,這都是妄想執著。除掉這妄想執著,才能徹悟本來。觀世音菩薩「耳根圓通法門」,功夫做到後面也是這樣:「覺所覺空,空覺極圓,空所空滅」,能覺和所覺空淨到極其圓滿的時候,能空和所空也消失了,連空也沒有了,這時才「生滅滅已,寂滅現前」。能空和所空有生有滅,能樂和所樂,能明和所明同樣有生有滅。這些有生有滅的東西都統統消匿,那不生不滅的「寂滅」大涅槃就朗然現前了。寂者,寂而常照,照則起用萬機;滅者,照而常寂,寂者,如如不動。如如不動曰「如」,起應萬機曰「來」,「如來」的境界豈是泛泛的「空樂明」可比的?這才是真正的成佛。
 
應該揭掉「空樂明」這層皮殼,自性之相才能赤裸裸地呈現出來。「是為智慧由內明朗」,這才是從內心發出來的智慧之光,這是真光明,能朗照十方,無所障礙。「空樂明」的光明是有限量的,不能朗照十方。
 
「故宜頻除樂、明,曰:泉水洶湧激流妙。」
 
所以應該頻頻地掃除這「空樂明」。禪宗修持也是這樣,如僧問曹山:「朗月當頭時如何?」就像一輪明月當頭朗照,心頭充滿光明,您看我的功夫可以了吧,這種情況怎麼樣啊?曹山禪師說:「猶是階下漢。」功夫到這裏,還在臺階之下面,沒有升堂入室,還差得遠呢!僧云:「請師接上階。」請師父您發發慈悲,接引我走上臺階,得以升堂入室。曹山云:「月落時相見」,待月亮落之後,再和你相見。(元音上師問眾人:「月落時作麼生相見?月亮落之後,怎麼相見哪?」眾默然良久,上師曰:「止!止!別想了。拂袖歸方丈去也!」)
 
「泉水洶湧激流妙」,泉水藉著山勢奔流,波濤洶湧,水勢很大,這股激流,難以扼制。比喻功夫做到一定的程度,微妙的智慧迸發出,就像「泉水洶湧激流」一樣,擋也擋不住。當年憨山大師文才很好,善於寫詩詞,他做功夫做得把詩詞全忘光了。有人請他寫首詩,他一句也寫不出來。後來有人弄了幾首唐詩請他吟吟,他一吟唐詩,詩句馬上跳出來了。根本就不要思索,有如山洪爆發,想停也停不住,一發而不可收拾。憨山大師知道這不對勁,不能讓文思遮蔽住佛性,就毅然地把這一似「泉水洶湧激流」的玄妙,「啪」地一下斬斷了。這都是能遮「本元自面」的皮殼,「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應當斷然地把它揭去。
 
「生樂、明之力及現世樂、愉快等相時,力念方便能攝之『』,與般若能斷之『』,猛然從上落下,以破貪著功力之皮殼(以上二藏字,合成為『』,即『呸』字,譯音潑吒。) 」
 
當生起樂、明的力用,以及生起現世的歡樂、愉快等現象時,用力念一聲「呸!」,把這一「呸」猛然從上落下,以破除貪著「空樂明」等功力的皮殼,使自性朗然現前。藏文字母『」音「坡」,有「方便能攝」之義。括是攝受、含容,「」字有含容一切妙義的方便性。藏文字母「」,音「誒」,有「般若能斷」之義。斷是截斷、排除,「」字有排除一切障礙的般若性。「」,音「呸」,能含容一切妙義,排除一切障礙。這個「呸」就這麼好。
 
「如是一切時能保任離絕道驗之關要、無可言說之自性了徹者,入定、出定行持無別,上座、下座修持亦無別。」
 
如上面所說的那樣,在一切時候都能保護、任運這「離絕道驗之關要、無可言說之自性」。道驗,就是修道的驗證,常常驗證自己修道修得怎麼樣,修到什麼程度了,空樂明出現了嗎?若出現了一點,高興得不得了,心常常粘在這裏。還有的人沒有空樂明、沒有神通,心裏總在想這些東西,拿這些東西驗證自己,我怎麼沒有消息啊?怎麼不發神通啊?是我不行吧?是這個法不靈吧?有這些東西梗在心頭,慢說成道,就連空樂明的境界也給障住,不會出現了。我們前面講過,空樂明是在修座和保任自性的過程中出現的,即使出現了,也要「呸」地一下離開它。你若沒有,少一層障礙,豈不更好!但真用功修道的人,在修習過程中,空樂明自然會開發。只是不可追求,任其自然開發而不住著,即無妨礙。離絕道驗,就是離開這些驗證、斷絕這些驗證。關要,就是關鍵、要點。離絕用「空樂明」等覺受來驗證修道的成就,這是成道的關鍵,修行的要點。
 
自性就是法身,法身無相無不相,它是不可言說、不落思維的。任你怎麼說它,它無相貌可說;任你怎麼想它,它沒東西可想。語言說不出,思維想不到,這叫「言語道斷,心行路絕」。經云:「唯此一實事,餘二皆非真」,可言說、落思維的任何有相事物全是虛妄不實的,統統了不可得。只有這「言語道斷,心行路絕」的自性是唯一真實不虛的,稱之為「實相」,這就是大乘佛教的「一實相印」。
 
我們應該時時不忘「離絕道驗之關要」,不用「空樂明」等覺受來檢驗是否成道;時時任運這「不可言說之自性」,在一切時不取不捨。這樣的保任一刻也不能離。了徹,就是明瞭、透徹。修行人這樣保任,保任到自性明瞭透徹的時候,「熟處轉生,生處轉熟」了,就是「了徹者」。此時,「入定、出定行持無別,上座、下座修持亦無別。」大定無出入,如果入定時心能定下來,出定之後,心又隨外境跑了,那就不是大定、不是真定。真正的大定,無時不刻不在定中,禪堂裏寂靜也好、鬧市裏喧嘩也好、打坐入定也好、做事繁忙也好,都是一樣,在行持上沒有差別。真修無修,不修才是大修。我們修心中心法,不只是上座結印持咒修持,更須於下座秒秒不離觀照。我早就告訴過諸位,觀照是正行,打坐是助行,但是忽視觀照的人還是不少。我在這裏再次強調:觀照是不可忽視的正行!觀照正是剛才講的「保任」啊!座上結印持咒,左右攝著這個心,座下綿密觀照,也是左右攝著這個心。上座下座在修持上是沒有差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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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5-30 04:03  資料  短消息  加為好友 
恆河大手印 (第十講)

恆河大手印
(第十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講
 
「此為不修之大修,自住等遍之智慧。如河流之瑜伽,無毫髮之修正,然亦無剎那之馳散。」
 
恆河大手印的修法是「不修之大修」。真修行沒有修的形象。你看他好像是不修,實際上他時時都在修,他這是不修之大修。因為他時時都在觀照,時時都在保護己靈。
 
沒有修行的形象,謂之「無修」;一切都了不可得,連「空樂明」也不可得,謂之「無得」;自己本來是佛,只要息滅妄想執著,不用再加點什麼,本自具足一切妙用,謂之「無證」。這就是所謂「無修、無得、無證」。無修者,本不生滅;無得者,本自空寂;無證者,本來是佛。這是「自住等遍之智慧」啊!等就是平等,遍就是普遍,即自自然然地安住在平平等等、遍滿一切的大智慧上。等遍,就是一切時、一切處、一切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人高我低,沒有我高人低,也沒有我的法高,你的法低。人就是喜歡紛爭,各執己見,以為自己說的都是真理而譭謗他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是說非、說好說壞。舉個例子:有一種自動傘用起來很方便,但並不堅固,用不了多久就壞掉了,人們稱之為「短命傘」。這種傘在我國的消費者看來,是不好的。因為我們喜歡堅固耐用。可是在外國人的眼裏,這種傘很好!因為它很好用,價格也便宜,物美價廉,正好用一用就丟掉。我們不習慣扔東西,就說這傘不好;他們扔東西習慣了,就說這傘很好。其實傘就是傘,傘本身並沒有好壞,說好說壞都是人們的妄心分別,所謂「萬物本閑,愚人自擾」也。如果「自住等遍之智慧」朗然現前,不起分別取捨之心,你就可以聽到「短命傘說法」了。
 
我們前面講過「無情說法」,無情怎麼說法呀?聽不到無情說法,那是無明遮蔽了你的真心,你的差別心宛然存在之故,因此,你的知覺性只能遍滿你的身體。打你的頭,頭會痛;打你的腳,腳也會痛。打這把椅子,你就沒知覺了。假如打破無明,除去「對境生心」的習氣,掃掉了分別取捨之心,覺性就能遍滿一切事物,心量猶如虛空,沒有任何東西在你心外,那你就橫亙十方、豎窮三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日月星辰、茫茫宇宙、山河大地、花鳥蟲魚,所有一切有情、無情都在你的心內。如帝網珠,光光相映,顆顆相圓,他在你心內,你也在他心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拈出一個,就是全體。就像現代的「鐳射全息照片」一樣,其中任何一個小小的部分,都包括了整張照片的資訊。這就是「等遍」。若欲如此,就須起修,如何修?「如河流之瑜伽,無毫髮之修證,然亦無剎那之弛散。」
 
瑜伽,意即相應。如河流之瑜伽,就是像河流那樣相應。你看那河水,河道彎,它就彎著流;河道直,它就直著流。它處處與環境相應,並不是只能直不能彎,也不是只能彎不能直。我們的真心本來就像河流一樣,與一切境界相應。前面不是已經講過了嗎,「妄念與煩惱,皆法身本覺智慧相」。法身就是我們的真心,就是自性。它從來就是不來不去、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它從來就「無毫髮之修正」,也「無剎那之弛散」,這才是一切事物的根本。我們做功夫,從根本做起,也應該像河流那樣,與一切境界相應,沒有成敗得失,沒有愛憎取捨。事情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做時井井有條、頭頭是道,做過等於沒有做,心裏不留任何痕跡。這樣做事,智慧技巧應手而生,忙而不亂,多而不雜,效率很高。倘若事前期望、畏懼,背著思想包袱,做事時就不會得心應手。更在事後或因成功而沾沾自喜,或因失敗而懊喪惱怒,「喜風吹倒菩提樹,怒火燒燬功德林」。那早已不「瑜伽」了。
 
我們要像河流一樣,彎就彎、直就直,風來了起起波浪也無所謂。喜笑怒罵都是佛性的妙用,發一發脾氣也沒關係。為什麼?你如果太順從他,他以為你軟弱可欺,慾望更加高漲,一下子要害許多人,那怎麼行啊?這時就須要「菩薩心腸羅剎面」,發火教訓他一頓,甚至打他一頓,讓他趕快回頭,這是教育呀!所以,我們學佛的人也不能總是軟軟弱弱的,看到壞事情該發火就發火。是不是真的發火?發火是外表,是教育人手段,不是心裏失去了控制,不是瞋恨心生起來了。從前,梁山緣觀禪師座下有一個園頭(管理菜園子的,種菜供大眾吃),他問梁山:「家賊難防時如何?」家賊比喻妄念,跟著妄念跑,就把自性光明遮蔽了,等於是妄念這個「家賊」把法財偷走了。妄念來了,怎麼辦哪?梁山說:「識得不為冤。」你能看見它,認識到它是妄念,不跟著它走就是了,那就不冤枉。若是跟著它跑(執著它、壓制它都是跟它跑),那就白修了,豈不冤枉!但是園頭是開悟的人啊,他不是這樣說說聽聽就算了,他要「覿面相呈」,把定要津、不放過話頭。幾問幾答之後,他突然問:「忽然傾湫倒岳時如何?」忽然間發了大脾氣,就像山洪爆發,把山嶽都衝倒了,怎麼辦?梁山禪師從法座上走下來,一把抓住園頭:「闍黎,莫教濕卻老僧袈裟角!」連袈裟角也不能弄濕,比喻心不動。就是說你儘管發脾氣,心要把持住,一點不能動啊!
 
到這裏就「無毫髮之修正,然亦無剎那之馳散。」沒有定也沒有亂,定和亂都不可得,平等一如,一如平等。你說:我這裏入定了!那你還有「定」在,有「定」就一定有亂,因為「定」是對「亂」說的,沒有亂還講什麼定啊!講真一定有假、講善一定有惡、講美一定有醜,如果沒有「假惡醜」,還用講「真善美」嗎!我們的心要真正平等,既沒有亂也沒有定,既沒有修正、也沒有馳散。功夫要做到這種程度才行。
 
「頌云:未曾修習未曾離,亦不離無修習義」。
 
這個頌分三段:一、未曾修習;二、未曾離;三、亦不離無修習義。
 
「未曾修習」,就是剛講過的無修之大修,無毫髮之修正,然亦無剎那之弛散。這不是不做功夫,功夫還是要做的,所以說「未曾離」——也沒有離開做功夫,但你不能住在做功夫上,做了還同沒有做,這就是「亦不離無修習義」。功夫儘管做,而不生做功夫之見,做也不可得,離也不可得。修行好比乘船過河,船還在中流,就不能離開船,若這時離開船,豈不就掉進水流(喻生死之流)裏淹死了麼!等船到了對岸,必須離開船,若不離船,怎麼到不生不滅的涅槃彼岸啊!真正修行到家,既不曾修習,也不曾離開;既沒有此岸,也沒有彼岸;既無六道可墮,也無佛道可成;既無生死可了,也無涅槃能證。「無生死可了」才是真了生死,「無涅槃能證」方稱真證涅槃。這不是說說就算數的,唯證乃知。正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也。
 
「於此自性大圓滿根本道,有成如『卍』字者(於圓滿法如量得解),或頓時得解脫,則為色心大離體所顯一切法身之妙用,無有能修所修。」
 
大圓滿法裏有好幾種修法,最主要的就是「徹卻」、「脫噶」。「徹卻」就是立斷,立即就斷掉妄念、妄心、妄習;「脫噶」意即頓超,頓然超越生死苦海。順序是先修「徹卻」,後修「脫噶」。先要立斷,就是先要見到自性,見到自性就是見到了根本。恆河大手印就時時刻刻指示我們見到自性,所以大手印是大圓滿的先驅,是大圓滿的根本,也可以說大手印就是大圓滿,故稱「自性大圓滿根本道」。
 
佛的胸前有「卍」字。「卍」本不讀作「萬」。因為它表示萬德莊嚴、清淨無染,大家就把它讀作「萬」了。萬德莊嚴,清淨無染,就是「於圓滿法如量得解」。「卍」字是像所寫的那樣向右轉。有人說,胸前「卍」字向右轉是真佛,向左轉是假佛,就這樣辨別佛的真假。那魔王也能顯現佛相,你又如何辨別呢?又有人說,佛胸前「卍」字放光,照得人心清涼就是真佛,照得人心熱惱就是假佛。這都是在相上作文章,沒有說到根本上去。我們說,無相才是真佛,有相都是假佛。因為「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也!報身顯光明相,化身現色身相。《金剛經》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佛的化身有三十二相、八十隨好,但那是假身,你認著這個假身,就不能見如來。法身才是真佛,法身無相。報身、化身都有相,所以都不是真佛。若從究竟說來,假就是真、真就是假,全假即真、全真即假。若沒有法身,從何顯出報身、化身呢?報化身離開法身能顯現嗎?就像離開水顯現不出波浪、離開鏡子顯現不出影子一樣,離開法身也顯現不出報化身。法身在哪裡呀?法身就是眼前的森羅萬象啊!森羅萬象離開了法身就無從顯現,我們透過相來見性,性就是相、相就是性。分真分假都是我們自己的妄心分別,法身無相,無相而無不相,法身本來就如此。有成如「卍」字者,就是成就萬相莊嚴、清淨無染,就是「於圓滿法如量得解」啊!
 
「或頓時得解脫」。我們念佛也好、參禪也好、修密也好,應該時時處處都在做功夫,一刻也不能離。行也如此、坐也如此、睡也如此、吃飯也如此、做事情也如此,久久功夫成熟,觸機遇緣,「啪!」地一下子就斷掉了。執著色相的妄習,是多生歷劫養成的,就是因為它才有了六道輪迴,它像繩子一樣捆住你,使你的佛性不能發顯。你現在用功修法,就是要把這根繩子磨斷,越磨越細,越磨越細,最後細如髮絲,「啪」地一下就斷開了,這就叫做「頓時得解脫」。假如你不努力做功夫,就不會頓時解脫。頓時解脫的一剎那,不一定在座上。我曾再三地對諸位講,修心中心法不一定是在座上打開本來,也可能是走路的時候,也可能是在睡覺做夢裏,也可能是在做事的時候,突然內不見身心、外不見世界,「啪」地一下就打開了。但你要綿密做功夫啊!假如你今天做做、明天停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或者座上做功夫、座下就放野馬,那是不行的。因為你沒有把妄想執著這根繩子磨細,那它就不會斷。我們應該時時用功,安住於「大圓滿根本道」,功夫成熟,就會「頓時得解脫」。
 
「則為色心大離體所顯一切法身之妙用。」成如「卍」字或頓時得解脫,就是法身的妙用,這妙用是色心大離體所顯現。「色」指色身,就是我們的這個軀殼;「心」指妄想執著的妄心。我們的心總是住在這個軀殼上,執著它為「我」,這就是「身見」,身見居五種「見惑」之首。惑就是迷惑,所以這個軀殼就是「無明殼子」。色心大離體就是不再執著這個軀殼為我。「無明殼子」一旦打破,法身的妙用就顯現出來了。
 
我們學佛的人中,有不少人追求神通。求神通最不好,一有所求,就不能「於圓滿法如量得解」、就不能「頓時得解脫」。也就是說,求神通障礙見性。見性才是根本,但得本,不愁末。你只要安住在本性上,時時刻刻做功夫,日日消減你的妄心妄習,損之又損、損之又損……啪!斷開來了,神通妙用就自然現前了,這不是求來的。求來的神通沒用,凡是有所求而得,都是有為法,都靠不住。有的人自稱有神通,能預知未來,其實那是「依通」,他依靠一個「耳報神」。耳報神是什麼?就是我們前面講過的「靈鬼」啊!由於它過去世貪心重,造了大罪惡了,從而墮地獄受大苦。苦報受盡,出離地獄,由於貪習還在,又生餓鬼道,常常依附在人的身上,吸取人的精血。人若心空無住,它就無法依附;人若追求神通,正好被它所乘。鬼有「鬼通」,你若被他所乘,它就會在你的耳邊告訴你:明天有什麼人來,有什麼事情發生,第二天果然如此。你要是誤認為有神通了,那就上它的當了,其實這和神通毫不相干。不能聽它的,不能理睬它,不能依靠它。你若依靠它,就被它纏繞住,不能成道了。
 
我們不能追求神通,須於一切時、一切處綿密用功,對一切境界不理不睬。如此久久精進行去,就會突然打開本來,能所雙亡,根塵脫落,頓時解脫。根塵脫落就是「色心大離體」;能所雙亡,便沒有能修之人和所修之法。此時就「無有能修所修」。佛性本來就是圓滿而具足一切的,它妙用無邊,能顯現萬有。我們只要堅持努力做功夫,總有一天能夠突然脫開,「無有能修所修」的境界朗然現前,那時一切神通妙用不求而自得。我們要有堅固心,持之以恆,時時心空無住,事事消歸自性,才會圓滿成就。
 
「倘未得堅固,則是起現妄念、為他力所轉之下機漸道凡夫。尚須捨憒鬧、馳散處,以勤修具足之禪定固聚。否則,縱久修習,道驗不生。」
 
未得堅固,就是沒有堅固心,不能持之以恆。前面所講的修行方法——不修之大修,是對上根人說的,他們根基很好,能夠聽從大手印的說教,努力作向上的功夫,這就是能得堅固。假如不是這樣的人,不能堅持努力用功,那就是未得堅固。未能堅固的人,總是懈怠因循,總有不修的藉口:或是近來身體不適、傷風咳嗽,或是今日事情太多、沒有時間,或是環境嘈雜、太鬧了……總之今天是不行了,等明天再說吧。就這樣「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什麼時候能夠修行成就啊!這種人一定是「起現妄念,為他力所轉」,跟著妄想跑,隨著境界動,那他就是「下機漸道凡夫」。他的根機是下等的,適合走三大阿僧祇劫的漸修道路,今生也就是種種善根,這一世不容易成道了。
 
但是,未得堅固之人,並非今生連一點成道的希望都沒有。「尚須捨憒鬧、馳散處,以勤修具足之禪定固聚。」內不隨妄念轉,外不為境界動,須要有具足的定力,這種定力謂之「禪定固聚」。須要捨棄繁華熱鬧的地方,因為這種地方會引起他心緒紛亂。須要找一個安寧、清淨的地方,精勤地修習禪定功夫,以獲得必須具有的定力。他如果這樣堅持用功,今生還是有希望修成的。否則「縱然久習,道驗不生。」在鬧市裏面,因無定力,心隨境轉,又不肯離開鬧市到清淨的地方去修禪定,那麼,縱然是長時間地修習某個法門,也不會生起「道驗」。這裏所說的「道驗」,就是我們前面講過的「空、樂、明」。不是說要摒除「空、樂、明」,要急呼「呸」字以揭去「空、樂、明」的皮殼嗎?是的。那是要你直證「見宗」,不能執著「空、樂、明」,更不能認為得到「空、樂、明」就是成道。並不說「空、樂、明」不好,好是好,好事不如無。如果對「空、樂、明」生起求取、住著之心,就不可能了徹「自性大圓滿根本道」;所以我們不詳細講「空、樂、明」。可是現在我們既然提到了「道驗」這個問題,就稍微講一點漸次法:
 
坐禪習定,有粗住、細住、欲界定、未到定、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這八個階段。所謂「道驗」,就是驗證修到了哪個階段。譬如念佛,若能夠把心繫在佛號上,而不會馳散,這就是「粗住」,才伏住了粗妄。進一步,心貼貼地不動了,和佛號打成一片,心外無佛,佛外無心,就是「細住」,又伏住了細妄。再進一步,心裏豁然開朗,身體像雲、像影一樣騰空了,覺得離開了坐處,這就是「欲界定」。所謂「三界」就是欲界、色界、無色界。地獄、餓鬼、畜生、人類,還有六層天,統屬於欲界;再往上,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這四層天屬於色界;更往上屬於空界天,分「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四層。
 
到了「欲界定」,再繼續修習,如果身體世界忽然化空,這就是「未到定」,離開了欲界,還沒有到色界,還不到初禪。功夫更進一步,內不見身心、外不見世界,就到了初禪。初禪具有「八觸十功德」。「八觸」就是「動、癢、輕、重、冷、暖、滑、澀」。覺得身體沒有了,但產生了這八種感覺。八種感覺不一定同時出現,但不外這八種。動,是動得飄飄然,超過了世間的狂歡;癢,是癢得欣欣然,超過了世間的欲樂……總之,八觸都是很舒服、很快樂的感覺。離欲而生喜樂,所以初禪稱為「離生喜樂地」。「十功德」就是「空、明、定、慧、善心、柔軟、喜、樂、解脫、相應」,這裏面已經包括了「空、樂、明」。定者不亂、慧者不愚、喜者不憂,還有善心、柔軟、解脫、相應,這都是極好的境界,所以稱為「十功德」。捨棄初禪八觸十功德的覺受,才能進入二禪。二禪稱為「定生喜樂地」,定中生起喜樂。捨棄二禪的「喜」,才能進入三禪。三禪稱為「離喜妙樂地」,產生了超越歡喜的微妙快樂。捨棄一切覺受,才能進入四禪。四禪稱為「捨念清淨地」。此時清淨平等,「空、樂、明」等等一切覺受都沒有了。
 
我們修的是大乘禪、圓頓禪,不是修上述漸次禪,當然不講這一層層的功夫,但我們也沒有離開這些。我們無論遇到什麼境界,一概不理不睬,這些感受不久就過去了。我們是以見性為宗,不管這些事情。不管並不等於沒有,這些過程還是有的,只不過是一閃而過罷了。恆河大手印是大乘佛法,把「空、樂、明」視為皮殼,必須把這皮殼揭掉,自性之相才能赤裸現前。如果是下機漸道凡夫,他的心不定,總是跟著境界跑。好色的人,看見年輕貌美的姑娘,他的心就跟著跑;貪吃的人,看到美食當前,他的心就動盪不安。他座上座下總是放野馬,不要說直契「見宗」,就連「空、樂、明」也不會現前。所以說,這種人「縱久修習,道驗不生」。
 
「故閉關修持,以免行儀上易生習性之染汙,乃能於根本定之自地道驗智(即道力證驗之智)與後得智(或出定之後得智)相融也。」
 
離開憒鬧、弛散處,找一個安寧、清淨的地方閉關修行,可以避免「行儀」被習性所污染。「行儀」就是行持和儀規。比如我們修心中心法,座下忘了觀照,心為外境所轉,這就污染了行持;座上提不起咒語,心隨妄念遷流,這就污染了儀規。所謂「習性」就是「習以成性」,習慣成自然了。凡夫最大的習性就是對境生心,總是著相。譬如愛財的人看到一個發財的機會,心就怦怦亂跳,晚上就睡不好覺了。當年龐居士說:「金多亂人心」錢一多,心就亂了,於是把萬貫家財沈於江底。他只要明心見性,不要這障礙修道的金銀財寶。這是真修道人,以至後來得大成就。現在還有這樣的人嗎?當然不能說一個也沒有,但確實是很少了。
 
下機漸道凡夫,行儀上易生習性之污染,若能閉關修持,「乃能於根本定之自地道驗智(即道力驗證之智)與後得智(或出定之後得智)相融也。」根本定之自地道驗智,就是根本智。根本智與後得智相融,就是前面講的「子母光明相會」。這就是說,下機漸道凡夫,若能閉關修持,今生也能成就。這段文在「根本定之自地道驗智」後面加了括弧予以註解:即道力證驗智。證驗就是驗證,驗證什麼?修道人當然驗證道力,這是驗證道力的智慧。你用什麼驗證道力?除了「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還有什麼!這就是明心見性的「性」啊!這就是根本智。「後得智」也有個註解:或出定之後得智。這裏的「出」是「超越」的意思,超越了定與不定。這是妙用啊!後得智就是妙用。
 
「閉關修持,雖有護持,依賴於根本定體之行持。」
 
閉關就要有人護持。護關的人有兩種,一種是外護,一種是內護。外護負責你的飲食起居,你在關房內用功,不能出去買菜,也沒功夫燒飯,就要有人護持你,這是外護。內護是指導你修行的,使你不入魔障,指示你證成大道。閉關修持,雖然有人護持,但主要還是「依賴於根本定體之行持」。根本定體,就是自性。自性本來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只因無始劫來,無明妄動,對境生心,從而淪入六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還要靠自己努力修持,豁破無明,不能依賴他人。如果護關的人能夠代替我們成道,那麼,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老早就把我們度光了,哪裡還會有這麼多的凡夫!生到西方極樂世界也不那麼容易,阿彌陀佛也不能把你拉了去,還要你精勤念佛,把愛根斬斷,才能生西。印光大師說,生西要「娑婆印壞、淨土文成」。你如果愛根不斷,貪著金銀財寶,戀著妻子兒女,分明是「娑婆印」未壞,那怎麼能生西呢?
 
所以,縱然是閉關修持,也不能依賴護關的人,還是靠自己努力用功,把我們自身本具的根本智慧打開,再與後得智相融,才能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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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大手印 (第十一講)

恒河大手印
(第十一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一講
 
「然如不知長養後得智,使與行儀相合,則徒以對治,不能克他緣,致被妄想之緣牽入凡愚障中。故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是為尤要。」
 
後得智,是相對於根本智來講的。得了根本智,就是「見宗」——明心見性,此後還要在境界上磨練,以起廣大妙用。後得智,就是妙用。長養後得智,就是長時間不間斷地養護、保任根本智,時時在境上磨練,保護真心,以起無量妙用。行儀,就是行持(行為規範)和儀規。譬如我們修心中心法,座下時時觀照,不隨念轉、不為境遷,就是行持;每日至少兩小時坐修,座上手印不散、咒語不停,就是儀規。對治,是指前面講過的,如淫欲心重就修不淨觀;如散亂心重,就閉關專修禪定等等。
 
然而,如果不知道長養後得智,使之與我們的行為規範和修行儀規結合在一起,僅僅用對治的方法來修持,那將是徒勞無功的,將不能克服外在因緣的侵襲。什麼緣故呢?因為「不識本心,學法無益」。徒用對治法,不僅令人心煩,而且極易著相,不但不能克服外在因素(環境)的影響,而且還會導致被內在因素(妄想)所牽纏,從而落入「凡愚障」中。凡夫的愚昧,即「貪、瞋、癡」的癡,它會障礙成道,故稱「凡愚障」。所以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在境界上保任磨練,尤其顯得重要。那麼怎樣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呢?
 
「此無他法,只不離本定法身見,無『能所、是非』分別,自然任運,保任於惺惺寂寂。此為無分別智止觀、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一切行持之心要。」
 
認識到法身本定,本是不來不去、無有動搖的。這個正知見謂之「本定法身見」。契入這個正知見,便無「能修之人」,無「所修之法」,無是非,無分別,騰騰任運,任運騰騰,惺惺然而不亂,寂寂然而大定。大道無形,自性寂寥。法身如如不動,乃大定之體,非關你信不信,或是作不作入定功夫也。
 
怎樣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呢?這沒有別的方法,只有不捨離「本定法身見」,時時刻刻安住在本性上,於事境上磨練自己,不要著相,不要有「能與所,是與非」等等分別,這是最重要的。人總是妄想紛飛,對什麼都去分別,這個好那個壞,這個是那個非,這個真那個假……在那裏分別不休。你若能時時刻刻離開「能所、是非」等等分別,不住相、不粘境,一切都不可得,不可得也不可得,那就是本性時時朗然現前,就是時時不離「本定法身見」啊!「佛法無多子」,說起來很容易,但這不是聽一聽明白了就算數的,要落在實處。必須時時刻刻這樣做功夫,才能落在實處。要「自然任運,保任於惺惺寂寂」。寂寂者,一念不生,有「不動」義,不動就是定;惺惺者,了了分明,有「觀照」義,觀照就是慧。保任於「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即是定、慧雙融,定中有慧,慧中有定。慧中沒有定是狂慧,定中沒有慧是死定。所以,下機漸道凡夫只是閉關修定還不行,出關後還要在事境上磨練,以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自然任運」就是隨緣;「保任於惺惺寂寂」就是不變。隨緣不變,不變隨緣,發了大財無所謂,窮得叮噹響也無所謂;有粥吃粥,有飯吃飯,不起分別、取捨、攀緣之心。古德云:「惺惺寂寂是,惺惺妄想非;寂寂惺惺是,寂寂無記非」,這是「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的絕妙口訣,不但慧中寓定、定中寓慧,而且還防止了死定和狂慧。
 
「此為無分別智止觀、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一切行持之心要。」這裏講的止觀,並非天臺宗的「摩訶止觀」,或者別的什麼止觀法門,而是「無分別智止觀」——沒有分別的智慧所行的止觀。寂寂就是止,惺惺就是觀,止即是定,觀即是慧。「無為」就是廓然無造作,「俱生」就是森羅萬象,「法爾」就是本來如此。無為、俱生、法爾三個詞,活潑潑地烘托出法身的無相之實相。「一切行持之心要」就是一切修行法門的核心。所有的修行法門都離不開惺惺寂寂、都離不開定慧交資、都離不開止觀。念佛的人把心緣在佛號上,就不起別的念頭了,這就是止;佛號聽得字字分明、清清楚楚,這就是觀。參禪的人,疑情籠罩全身,無暇生起妄念,這就是止;提起一句話頭,了了分明,這就是觀。我們修心中心法也是這樣,結印、持咒攝住了身心,這就是止;心念耳聞,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就是觀。大手印教我們「自然任運,保任於惺惺寂寂」,寂寂就是止,惺惺就是觀。
 
明朝末年,密雲圓悟禪師住持寧波天童寺。當時,天童寺週邊有很多茅蓬,供精進參禪的和尚居住專修。有一年冬至時節,密雲禪師令侍者給茅蓬裏的和尚送棉衣。有一位茅蓬老宿對侍者說:「老僧自有娘生褂,不用寒衣。」侍者將此話彙報給密雲禪師。密雲禪師說:「此僧似有悟處,恐未實,更於語下搜看。」就令侍者再去問:「娘未生前著何衣?」老宿答不出來了。密雲禪師就囑這位老宿參究「娘未生前著何衣」這個話頭。三年後,這位老宿圓寂了,並沒有參破話頭、沒有道出一句轉語。火化後,舍利無數,好多人都驚歎:這麼多舍利,這位老宿修行得很好啊!密雲禪師說:「舍利十斛,不及轉語一句。爾等試代答看。」不僅讚歎舍利的人答不出,當時天童寺裏的五百和尚誰也沒有答出來。密雲圓悟禪師歎道:「習道恒沙無一悟。」答不出,那是沒有契入「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的緣故,若契入如是實相,不用思索就答出來了。不妨答他:「才謝桃李嫩,又添菊梨新。」嫩嫩的桃花、李花剛剛凋謝,新鮮的菊花、梨花又相繼開放了。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是和盤托出「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啊。我們前面講過無情說法、講過「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一歸何處啊?時時處處不離法身、時時處處不離自性。這些花卉都是無情,無情也能說法,這都沒有離開我的法身啊!自性如如不動而又變化無窮,如如不動稱為法身,變化無窮稱為報身、化身,三身原來是一身。有的人總認為只有變化出很多人身才是化身,他不知道森羅萬象、萬象森羅都是我們的化身。日月星辰、山河大地、雞鴨狗貓、桌子板凳、飲食起居、男女老少,都是「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都是從一真法界流出,都是我們的化身。只因你妄想執著、刻意分別,才無端生出「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從而把一尊大好天真佛埋葬在六道裏,從無六道處幻現出六道輪迴,從無苦處幻現出無邊苦海。現在,只要你痛下決心、精勤修法,把無始劫來形成的執著、分別之習氣去掉,便可當下成就、當處解脫。
 
「如以分別心,入有作為之網者,無有解脫時也。」
 
有的人把神通作為成道的標準,以為有了神通才有作為,老在那裏分別猜度:某某有神通,某某沒神通。你自己有神通嗎?你沒有神通怎麼能分辨別人有沒有呢?更重要的是,神通並不能作為解脫的標準。鬼神都有神通,難道它們都解脫了嗎?如果它們都解脫了,為什麼還作佛事超度它們呢?求神通就落在網中,落入了有作為之網。一旦以分別心落入網中,那就沒有解脫的時候了。
 
念佛也是為了保護我們本來光明的自體,也是為了去掉分別心。如果你在那裏分別念佛遍數多少,疑來疑去的,我一天念三百遍是不是太少了?我才念了一年,能不能生西呀?這些都是分別心。念佛念得好不好關鍵在質量,憨山大師說:「口念彌陀心散亂,喊破喉嚨亦枉然」,質量不好,遍數再多也沒用。要把分別心去掉,分別心最壞,有了分別心,就落入有作為之網,不能生西了。念佛生西,儘管生而沒有生,儘管去而沒有去。這是無為法,無為而無所不為,沒有去儘管去,沒有生儘管生。所以淨土宗的大祖師說:「生則決定生,去則實不去。」有生有滅、有來有去,都是分別心。佛法是無為法,應該去掉分別心。念佛須要深信、切願、力行,不需要分別心。更不能爭強鬥勝,誹謗其他法門,那是更強的分別心,不但落入有作為之網,不能解脫,而且還招來謗法之咎。
 
「此即法身自住之赤露智,本未曾迷之覺性心,須決定護持相續。」(以上是第二密義)
 
上面所說無分別的止觀,就是法身本來如是、無住之住的智慧。它不從外來、不從人得,完全是自性所開顯的本有功德,一點也不曾遮蓋,本來就赤裸裸地顯露著,所以稱為「法身自住之赤露智」。如果認真按照這無分別止觀的法門,精勤修習,長久護養這「法身自住之赤露智」,一切大的神通不求而自得;如果有追求神通之心,就落入了有作為之網,不但不能解脫,就連神通也發不出來了;倘若你追求神通的分別心被精靈鬼妖所乘,引它附體的話,那就更不堪設想了。
 
這「法身自住之赤露智」,就是「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就是本來沒有迷悟的覺性心。「開示悟入出十界,萬象天真無迷悟」,日月星辰、山河大地、男女老少、事事物物,都是天真自然,都具有佛性,法爾如是,沒有迷也沒有悟,故稱之為「本未曾迷之覺性心」。覺性本不曾迷,也不存在什麼悟,入佛界而不增,歷地獄而不減。但因無明覆蓋、妄執妄取,使佛性不能開顯,假名為「迷」。只要努力修道,打破無明,在事上鍛煉,除去對境生心、妄執妄取的習氣,就能恢復自性天真,假名為「悟」。迷和悟都是假名,只要我們把無明打破,那麼迷也不可得、悟也不可得。佛性不屬迷悟,即使為無明包裹,本性光明也依然存在,不曾增減一絲毫。「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修道人要損減的只是無明習氣,天真佛性不曾迷悟、不曾增減。
 
修行不成功,就是沒有護持好這天真佛性。所以說「須決定護持相續」,這極為重要。決定,就是痛發大願、下大決心;護持,就是不隨念轉、不為境遷,行住坐臥,不離這個,秒秒不離自性;相續,就是時時刻刻不能間斷。假如斷斷續續地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進一步退兩步,不能相續不斷,就不能成道了。譬如我們修心中心法,若每日一座,才兩個小時,還有二十二小時。若二十二小時放野馬,只有兩小時修定,時間比例還不到十分之一,那怎麼能成道啊?更若今天修修、明天停停,那就更不能成道了。所以我們說,觀照是正行、打座是助行。觀照就是不隨念轉、不為境遷,以使自性秒秒不離,這就是為了護持相續啊!修淨土也是如此,大勢至菩薩教我們念佛方法:「都攝六根,淨念相繼」。相繼就是相續,淨念,是指念佛功夫純熟,能念之心與所念之佛一時脫落,無能無所、無淨無穢,天真佛性朗然現前,這才堪稱「淨念」。有的人弄錯了,以為能夠連續不斷地念「南無阿彌陀佛」就是淨念相繼了,其實差得很遠。須知「口念彌陀心散亂,喊破喉嚨亦枉然」啊!淨土宗不是要求低,而是要求很高。現在有的人偷懶,不肯用功,馬馬虎虎地念幾句佛號不「至心」,等於沒念,就幻想生西。若不能生,那是阿彌陀佛的過錯。還指示別人,不需要一心不亂。唉,一個豎窮三際、橫亙十方、三根普被、利鈍全收的大好淨土宗,被他誤解成這個樣子,怎不令人痛心之至?
 
決定護持相續,這是第二密要義。那麼第一密要義是什麼?就是前面講過的「見宗」。大手印就是一真法界,一真法界就是我們的天真佛性,它無時不在、無處不在,森羅萬象、萬象森羅都是它的變現。先要見性,才能護持,若不見天真佛性,那你護持個什麼呀?簡要言之,第一是明心見性,第二是綿密保任,這就是第一密要義和第二密要義。
 
「定,至行之要。如無解脫智之道力,唯住休息之行持,仍不能越色、無色界。因其未能克制貪瞋緣起及諸行業流。」
 
至行之要,意即至關重要的行持。「見、定、行」的「定」,就是至關重要的行持。解脫智,是指前面講過的見宗與保護。解脫智之道力,是指從本體之見上起無量妙用的力量,這就是禪宗裏講的大機大用。在這裏,「休息」指的是休心息念。休息之行持,就是壓念不起——「搬石頭壓草」的功夫。唯住休息之行持,就是只停留在壓念不起的階段。我們前面提到過「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界,這裏的「色界、無色界」就是指的「四禪天」(色界)和「四空天」(無色界)。這段話的意思是:雖然說修定,乃至閉關專修定力,是至關重要的行持,但如果只是休心息念,而沒有證體起用的力量,那還是世間禪定,儘管超越了欲界,還沒有超越色界和空界,還在六道的天道裏。
 
這是什麼緣故呢?「因未能克制貪瞋緣起及諸行業流」。他能休心息念,「貪、瞋」可以暫時伏住,但生起貪瞋的條件還在。緣,就是條件。「貪瞋緣起」,就是生起貪瞋的條件。為什麼休心息念不能克制貪瞋緣起呢?因為他不認識本性,對境生心的習氣還在。境界來了,就不得自由,被境所轉了。譬如美女現前,你為了克制淫欲心,把她看成白骨骷髏、皮包膿血,也還是對治法。從根本說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相都是真心顯現的影子。若真心朗然現前,覓男女相了不可得。真心朗然現前,對境不失,就是解脫智之道力。若無此道力,就要為境界所惑、隨境界而轉。因惑而造業,因業而受報,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六道輪迴,無有出期,這就是「諸行業流」。住於休心息念之「定」,只能暫時伏住貪瞋,卻不能克制貪瞋緣起,這在禪宗裏叫做「冷水泡石頭、死水不藏龍」。一旦定力消退,習氣泛起,貪瞋更甚,如石壓草,石去草生,當然不能克制諸行業流了。
 
「以未得決定心之道力故,於喜欲境順緣生貪愛、逆境拂緣生瞋恨,如對病痛生苦受想等。」
 
未得決定心之道力,即不認識本性。如果你認識了本性,曉得事物都是假的,曉得事物都是真心的影子,絕對不疑,對境就不動心、不著相了。因此我們必須實證本性。大手印指示我們見性,教導我們勤於保護,在境界上鍛煉,在鍛煉中實證。我們就要在鍛煉中,把身心世界都化空,真正見到本性,那才有「決定心之道力」。若不鍛煉,就不會有力量。你在這兒聽聽講,此時好像很有力量,一出門馬上就忘掉了,那有什麼用處呢?還是要踏踏實實地做功夫。現介紹兩種做功夫的方法:一種是聽到開示,認識了本性後,時時刻刻保護它,「朝於斯,夕於斯,流離於斯,顛沛於斯」,時時刻刻保護它不動,才有念起就把它轉過來,不跟它跑,長期堅持這樣做。另一種是修個具體的法門,或念佛,或參禪,或修心中心法。不僅座上做功夫,座下也要做功夫,要時時觀照,綿密保任,這樣才會有效果。不然,看見美好的東西,你還是會動心的;碰到違逆的境遇,你還是會發怒怨恨的。這就是「於喜欲境順緣生貪愛、逆境拂緣生瞋恨」。
 
「如對病痛生苦受想等」。現舉幾則病緣現前的例子,看看古德是怎樣對待病緣的。馬祖道一禪師是一位了不起的禪宗大祖師,世稱「馬大師」,他教導出百餘位證成大道的弟子,分赴各地,教化天下。馬大師晚年生病了,當家師去慰問:「和尚近日尊候如何?」馬大師說:「日面佛,月面佛。」這是什麼意思啊?日面是白天,比喻健康時;月面是晚上,比喻生病時。佛者,覺也。白天在覺裏晚上也在覺裏,健康時是這樣生病時也是這樣。語雖只有六字,卻簡捷明瞭地道出馬大師那「決定心之道力」。宋朝的慈明楚圓禪師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禪宗大祖師,他晚年突然中風,嘴都歪斜了。他的侍者急得跺腳:「當奈何!平生呵佛罵祖,今乃爾。」這可怎麼辦哪!平時你呵佛罵祖,現在報應了。慈明禪師說:「無憂。為汝正之。」你不必發愁,我給你把它正過來就是了。說著,用手把嘴搬正,那歪了的嘴立即就正常了。病痛也是業障,「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還宿債」,業債在了道的大祖師身上,要受就受,要不受就不受。身體就像一所房子,總有壞的時候,能住就住,不能住捨掉它就是了。它若壞了,你還貪戀不捨,痛苦就來了,這痛苦是你自己找的。重云智暉禪師圓寂的時候,寫了一首偈子給大家看:「我有一間舍,父母為修蓋。住了八十年,近來覺損壞。早擬移別處,事涉有憎愛。待它摧毀時,彼此無妨礙。」寫完,跏趺而逝。也不一定都是這樣,再舉一例:翠岩可真禪師行將涅槃的時候,示現極其痛苦的病相,在地下鋪的席子上輾轉反側,不停地翻來覆去。他的侍者哭著說:「平生呵佛罵祖,今何為乃爾?」要不是你平時呵佛罵祖,現在怎麼會這樣呢?翠岩禪師盯著侍者看了一會兒,呵斥他:「汝亦作此見解邪?」你也是這種見解嗎!於是翠岩禪師跏趺而坐,令侍者燒香。香煙才起,禪師就圓寂了。諸位,既然翠岩禪師有坐脫立亡的把握,為什麼還示現那麼痛苦的病相呢?他是在以身說法:痛苦即解脫,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他何曾「對病痛生苦受想」啊!
 
你如果「對病痛生苦受想」,那就不得了了,病魔就起勁地折磨你。如果心不住在病痛上,「你痛你就痛好了,沒關係,無所謂」,反而不覺得痛了。再如修心中心法,結手印手指很痛時,心不要想到手,注意力集中在咒上,忘記了手,就不覺得手痛了。但你一起歡喜心:「咦,手不痛了。」這麼一想,馬上手又痛起來了。所以,痛苦的感覺終歸還是大腦接受不接受的問題。只要我們心空無住,有病也會好的,縱然痛也不覺得痛苦。淨土宗是這樣講的:「臨命終時,身無痛苦,心不顛倒,意不散亂」。身無痛苦,就是不為病所苦,不一定一點病也不生。能在生病時不想著病,只管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注意力集中在佛號上,感覺不到痛苦,那就是身無病苦。如果你心亂了,想著病痛,「哎喲,哎喲!」那就痛得要死了。假如你平時很用功,有很深的功力,那就沒有什麼病不病、痛不痛了。「心能轉物即如來」,若真的作到心空無住,病也能轉,就像慈明禪師,用手一搬,那因中風而歪了的嘴立即就正常了。功夫稍淺點,也能不為病所苦。因此我們要時時刻刻令心空淨。假如我們心不空淨,臨終為病所逼,痛苦、難過,心就不安了。我見過很多修淨土的人,臨命終時,囑他說:「你現在要努力念佛,這是關鍵時刻,你就要生西方了。關鍵時刻到了,趕快念佛吧。」你猜他怎麼說,他說:「哎喲!還念什麼佛啊!我都快痛死了,難過得要命,念不出來了。」他就是不念,因為他的心散亂了。我們現在用功念佛,是預備臨命終時的一剎那時用的。能夠在臨命終時心不散亂,還這樣「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就絕對有把握了。大家好好用功吧!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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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河大手印 (第十二講)

恆河大手印
(第十二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二講
 
「所起一切,皆是自性功用顯現。故認識於解脫體智為極要。」
 
前面剛剛講過,不能「於喜境順境生貪愛、逆境拂緣生瞋恨,如對病痛生苦受想」,為什麼不能這樣想呢?因為「所起一切,皆是自性功用顯現。」不要認為喜境順緣好、逆境拂緣不好,健康好、生病不好。這不好的逆境拂緣乃至病痛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這都是自性的顯現,沒有自性,哪裡會有這些境緣呢?我們要凜然一覺,了知這些境緣乃至瞋恨心都是自性的顯現,自然就不瞋恨了!自性本身是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不來不去、不動不搖的。若無菩提自性,連煩惱也不會有,就像沒有水就不會有波浪一樣。正因為波浪本身就是水,所以說「煩惱即菩提」。我們修道,要時時凜覺,煩惱才起,就凜然一覺,一凜覺就回歸到本位,自然朗然現前,煩惱立即了不可得,這就是解脫體智。
 
「故認識於解脫體智為極要。」所以,對於解脫體智的認識是極為重要的。認靈知之心,不認妄念;認空寂之體,不認色身。妄念才起,立即凜覺,靈知之心現前,妄念當下瓦解冰消。不能認色身為我,執著了這個色殼子就麻煩了。色身就像一所房子,它不是「我」,只是暫時住住而已。我們要時時刻刻這樣做功夫。
 
「如未得起滅(念)之要,則所滲漏之妄念皆輪迴業因。故無論粗細妄念,均須起滅隨無而善護修。即是不縱之使熾,亦不以念治念。唯不離自然本體以觀照之,使不連續,如在水中畫圖,隨畫隨消。」
 
起滅之要,就是念起念滅的關鍵要點。那麼這個要點是什麼呢?「青山原不動,白雲任去來」,青山比喻自性,白雲比喻妄念,自性不動不搖,妄念有起有滅。儘管念有起滅「識得不為冤」啊!識得,就是得了起滅之要。若不識得,起了妄念你還不知道,那就是未得起滅之要。「如未得起滅之要,則所滲漏之妄念皆輪迴業因。」我們修心中心法強調「觀照是正行,打坐是助行」,就是為了突出觀照的作用,妄念來了要看見它,立即凜然一覺,不睬念頭。若看不見它,分明是跟著妄念跑了,這就是「滲漏」。這些滲漏的妄念都是六道輪迴的業因。跟著念頭跑,必然隨境轉。著境之後就造業,造業之後就受報,以致六道輪迴無有出期。就像水桶有個漏洞,自性妙用之水全被漏光,便墮落成六道凡夫了。墮落是業果,滲漏就是業因。《圓覺經》云:「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前半句就是教我們不滲漏,不放過妄念,凜然一覺使妄念不起。又恐我們錯誤理解,去做壓念不起的「死定」功夫,立即接上後半句「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也別把妄念消滅光。為什麼呢?為了起無邊妙用,度無量眾生啊!真心若能做主,言談話語、舉手投足、起心動念等,都是自性的妙用。五通仙人問佛:「如何是那一通?」他有五通,佛有六通,那一通是什麼呀?佛喊他的名字:「五通仙人!」他答應了一聲。佛說:「那一通,你問我。」一喊一應、一問一答,活脫脫地顯示出自性的妙用。這就是「那一通」——漏盡通。漏盡,就是一點也不滲漏,滲漏已經盡絕。所以,儘管真心像癡子,大智若愚,但若不起心動念,如何起無邊妙用啊?若把波浪滅光,豈不成死水一潭了嗎?是故「於諸妄心亦不息滅」。識得真心,真心做主,妄念就是妙用;不識真心,妄念做主,便是滲漏,便是輪迴的業因。這就是「起滅之要」。仍借青山、白雲為喻,頌一頌這「起滅之要」:「白雲漫青山,青山依然在;青山自青山,豈受白雲礙。」
 
「故無論粗細妄念,均須起滅隨無而善護修。」妄念有粗有細,粗妄和細妄有什麼不同呢?粗妄,就是對境生心。於順境而喜,於逆境而憂,不知不覺地跟著境界跑。我們要把這個粗妄先斬斷,曉得一切外境都是假的,如空花水月、了不可得。《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裏「應」有順應、應付之義。對於順、逆等一切外境,儘管去應付,同時還要作如是觀照,還要把一切外境觀成像做夢、幻相、水泡、影子、朝露、閃電那樣了不可得。時時刻刻這樣觀照,久久就會不為外境所動,基本上把粗妄斬斷了。在這之後,還有「串習」存在。串習是八識田裏的習氣種子,你不去想它,它也會自己跳出來,這叫「翻種子」。這種妄念比剛才說的「粗妄」細一些了,但還不是細妄。打坐的時候,更容易覺察到種子的翻騰,對此我們仍是不理不睬,這樣就安然入定了。定中看見的才是細妄,像是潛水暗流,湧湧地動。不深入禪定是根本看不見細妄的。
 
不管妄念是粗的或是細的,「均須起滅隨無而善護修。」妄念來了,你必須覺察到它,然後凜然一覺,不去理睬它、不跟著它跑,它自然就化於無形。這就叫「起滅隨無」,隨著你的覺醒而化空了念起念滅。如果你覺察不到或者不凜覺,妄念總是動個不停,念念相續,沒有間斷,那就成為輪迴的業因了。「善護修」就是好好地保護修正。保護什麼?修正什麼?保護靈明無住的真心,修正遷流不止的妄念。覺察到妄念,要立即凜覺,立即「起滅隨無」,不要跟著走一段路才去凜覺。有的人,妄念起了他也知道,但他捨不得停下,他說:讓我再考慮考慮,先讓我想想再凜覺。你既然已經曉得是妄念了,幹嘛還想下去呢?這不是愚癡透頂嗎?這分明是隨著妄念遷流!不應該這樣,要趕快凜然一覺,起滅隨無。要時時地保護我們的真心,了了常知,無所住著,無所粘滯,這就是「善護修」。
 
「即是不縱之使熾,亦不以念治念。」縱是放縱,放野馬,跟著念頭跑。使熾,就是使念頭熾然不停,由張三聯想到李四,由李四聯想到趙五……遷流不息。像大火燃燒,越燒越熾烈。放縱念頭熾然不停地相續,就是「縱之使熾」。我們不能「縱之使熾」,要趕快轉化它。怎樣轉?有兩個辦法,一個辦法,就是自己心裏想想看,「縱之使熾」有什麼後果?那將是不堪設想的!那是六道輪迴的業因,苦不堪言!趕快凜然一覺,使自性朗然現前。若妄念力強,凜覺也轉化不了,就用第二個辦法,趕快念佛或者趕快持咒,用佛念、正念代替妄念。這兩個辦法都是「不縱之使熾」,但切切不能「以念治念」。什麼叫以念治念呢?起一個妄念來壓原來的妄念:「噢,這個念頭是妄念,不好不好,趕快別動。」這就叫以念治念。為什麼以念治念不好呢?有兩個結果。一個是壓不住妄念,恰成「妄念遷流」;另一個是縱然你能夠治得一時,把念頭壓死了,就像「搬石壓草,石去草生」。念頭被壓死了之後,變得如土木金石一樣,死掉了。這樣的「死定」是有時間性的,縱饒你能定幾百年,幾千年……待定力消退,妄念又來了,而且來勢更猛,六道輪迴依舊,還是不究竟。因此,我們不以念治念,不壓死念頭,我們是轉換,凜然一覺把它轉過來。力量不夠時,就持咒、念佛。
 
「唯不離自然本體以觀照之,使不連續,如在水中畫圖,隨畫隨消。」自然本體就是我們的天真佛性。佛性是不生不滅、不動不搖、不來不去、不增不減的。觀照就是剛才講的「凜然一覺」。只要凜然一覺,回歸到自然本體就是了。我們要時時不離自然本體,妄念來了,就凜然一覺,使妄念不能連續。假如妄念來了,你還不知道,那就不行了。所以「觀照」有兩層意思:一個是妄念來了你要知道,一個就是凜然一覺。有一個比喻叫「如貓捕鼠」,就是把妄念比作老鼠。要有貓那樣的警覺性,老鼠一露頭,立即就發現了。這在禪宗裏叫「照顧話頭」,照顧就是看好它。這種「看好」之念是正念,做功夫正念不可失。正念就像衙門口的差人,擋住閒雜人等,不許進去。正念是佛性的妙用。如果失去正念,要麼是覺察不到妄念紛飛,要麼是做死定功夫,變成土木金石。這是做功夫時的兩條岔路。因此,禪宗要提起疑情,淨土宗要執持佛號,密宗要持咒結印,大手印要我們「不離自然本體以觀照之」。
 
觀照的目的是什麼呢?「使不連續」。就是不令妄念相續,把妄念斬斷。所以我們說念佛的作用就是斬斷妄念,佛的聖號就是一柄慧劍,「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念現前,自然而然把妄念斬斷於無形之中。假如一面念佛,一面妄念顛倒,那就不是念佛了。念佛的時候一定要有「止觀」,一定要心念耳聞。心念佛號而妄念不起是止,耳聞佛號而了了分明是觀。佛教裏做任何功夫,目的都是令妄念不相連續。「如在水中畫圖,隨畫隨消。」使妄念的起滅,就像在水面上畫圖一樣,一邊畫一邊隨之消失,絲毫痕跡也不保留,起滅隨無。
 
「但妄念雖自滅,尚未為清淨。以僅僅了知妄念,而尚不能斷惑亂業流。」
 
妄念縱然不起來,自然滅掉了,但還不算清淨。有人迷惑了:妄念滅了應該是清淨了吧?為什麼說還不算清淨呢?因為「僅僅了知妄念,而尚不能斷惑亂業流」。僅僅了知妄念的境界,曉得這是妄念,而沒有認識真心,那還不行。認識真心之後,才能斷惑亂業流。惑亂,就是對境之後就迷惑了,心就亂了。看到金元寶,心亂動了,要發財呀;見到美色,心亂動了,淫慾之火燒身……這些都是惑亂。你明明知道這些都是影子、都是假的、都不可得,你就是不能斷。為什麼?因為你只是知道妄念的境界,而不認識真心。真心是什麼,你不知道,所以沒有力量,遇到境界還是要動心,故不能斷惑亂的業流。我等凡夫,迷失本性,認物為己,追逐物境,造業受報,像流水一樣不斷。過去的業,就像種子種在八識田裏面,怎樣斷它?只有證到真心,把根本斬斷,才能斷掉。所以,欲斷惑亂業流,必須證到真心,僅僅了知妄念自滅是不夠的。
 
「必須在了知妄念自滅之同時,即識知顯見自識之智性,則自然而住。」
 
「自識之智性」就是根本識,就是第八意識由迷而回歸覺悟,轉過來了。第八識一轉,便是「庵摩羅識」,又稱白淨識。此即所謂「轉識成智」,把第八意識轉成大圓鏡智。「顯見」自識之智性,即明顯地見到大圓鏡智,也就是自性朗然現前,也就是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真心朗然現前。這樣,才能斷惑亂的業流。「顯見自識之智性」並不難,難在你不瞭解不認識它,即難在不「識知」它。「識知顯見自識之智性」,在禪宗叫做「一把擒來」,在淨土宗叫做「花開見佛悟無生」,在密宗叫作「證入悉地」。
 
必須在了知「妄念自滅」的同時,「即識知顯見自識之智性」。在沒有妄念的時候,要認取真心,要認取我們真正的佛性。佛性是智性——智慧之性,因為一切功夫,一切神通,一切妙用都是由它生起的,故稱「智性」。只了知妄念起滅隨無,不認取真心,還不能斷惑亂業流。必須認取真心,進一步了知妄心從真心而起。妄心一斷時,這一念不生而了了常知的是什麼?這正是真心,正是「大圓鏡智」。要在妄念斷處,認識真心,體驗真心。若不能一把擒來,就是「當面錯過」,那就不能見性了。所謂「見性」者,明白也。明白妄心不可得,明白妄心是真心的妙用。於妄心息處,當下就「抓住」真心。不是用手去抓個什麼東西,真心無形無相,「說似一物即不中」,並不是存在一個有相的東西等你去抓,而是要你體驗它,認取它,肯定它。在妄心歇下來的時候,認取真心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我曾再三提醒大家:在「前後際斷」時,即前念已滅,後念未生時,這是什麼?應在此時猛著精彩,認識真心、肯定真心,深信不疑,承當下來。認取真心之後,就不著相了,一切妄念都化為妙用。
 
真心是沒有形相的,凡有形相的都是假像、都是影子、都了不可得。既知如此,我們就不會去執著有相的東西了。這樣才有力量,才能放捨有相、拋棄有相、不住著有相。若不認識真的,總被假的所迷惑。「假做真時真亦假」,因不認識真的,不免認取假的,那就「認賊做父」,埋沒了真心。這是個最最重要問題。必須認識妄念從何而來?妄念是什麼?妄念並不是壞東西,妄念是我們真心所起的妙用。不要怕妄念,只要不跟它跑,認清它的本來面目,不粘境,不住境,不著相,時時刻刻念起就覺,念起就斷,一念斷處,「自識之智性」就會朗然現前。所謂「無念」,未必是一個念頭也不起。假如一個念頭也不起,那就變成土木金石了,那是斷滅、是無記,不是無念。無念者,念起不住也。僧問趙州:「初生孩子還具六識也無?」剛剛出生的嬰兒,什麼都不知道,總不會對境生心,妄想紛飛吧!嬰兒是不是具有「眼耳鼻舌身意」六識呢?這實際上是以嬰兒作喻,問什麼是「無念」?趙州答:「急水上打球子。」僧又問投子:「急水上打球子,意旨如何?」投子答:「念念不停留」。在很急的流水上打球,球能停得住嗎?一下子就被衝跑了。「不停留」就是無住。可見念起無住就是無念,而不是一個念頭也沒有才叫無念。我們再三提示,一念斷處,這了了分明的,就是我們的靈知之心,這就是真心、就是真如佛性。念佛,就是念這個佛。佛者,覺也。念佛,就是念念在覺,這是念佛的真諦。不明白這個真諦,迷迷糊糊地念佛,那等於沒有念佛。我的師父(王驤陸上師)從前講過,假如念佛的人很多年不得妙用、不得力量,那就趕快改修密宗,待修密得了相應、得了三昧之後,再回過頭來念佛,就知道念佛的落處了。所以,我們學佛的人,要識得妄念的來處,於妄念歇處認取真心,這最重要。
 
認取真心之後,「則自然而住」。無住之住,叫自然而住。自自然然、平平穩穩,惺惺寂寂、寂寂惺惺,不再被境界所動搖,不再為妄念所困擾。這樣學佛,才是真正得力。不然的話,都是錯用功。有的人說:我已經念了多少多少經,還要再念多少多少,我要還願呀!做這些事正是大夢不醒,不是真用功,不是真學佛!真學佛就要認識本來無住的妙明真心,時時覺醒,處處無住,這才有成佛的希望。念了多少句佛,念了多少部經,點點紅點子,燒一燒,還還願,有什麼用處啊?如此著相,能成佛嗎?不能的。
 
「妄念滅處清淨隨得,更為重要(僅識妄念,不能斷惑)。」
 
在那妄念滅掉之處,本來清淨的真心隨即現前了。波浪歇下來不就是清淨的水了嗎?識取這個真心,更為重要。(僅僅識得妄念。不認取真心,不能斷惑亂業流)。我們剛才已經講了很多了。
 
「念之起滅同時,如水上繪圖,即繪即消,本皆清淨。自起自滅,綿綿密密,相續不休,得任運矣。」
 
念頭才生起,不梗在心頭,即時便自滅,不留痕跡,叫做「念之起滅同時」。這與在水上畫圖很相似,念頭才起,等於我們在水(心水)上一筆畫過去了;念頭自滅,等於水上畫的圖,痕跡沒有了。所以說「即繪即消,本皆清淨」。佛說:「吾四十九年住世,未曾說一字。」這就是隨畫隨消,說完了等於沒有說。禪宗說:「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年穿衣,未嘗掛著一根紗。」他不是不吃飯、不是不穿衣,吃過、穿過就完了,不去分別計較。心要這樣空淨才能成道。
 
「自起自滅,綿綿密密,相續不休,得任運矣」。妄念才起,就自然消滅掉了,這就是前邊講過的「青山原不動,白雲任去來」。我這青山(真心)不動,任你這白雲(妄念)來來去去。儘管來去,來過去過就沒有了,這就叫「自起自滅」。
 
「綿綿密密,相續不休」是講做功夫。做功夫難,就難在這一點上。綿,就是綿長,綿綿,就是長久堅持;密,就是不疏,密密,就是沒有間斷。綿綿密密,就是長時間不間斷地如此行去。相續不休,就是連續不休止。做功夫要這樣才行。我們果能這樣做功夫,三年五年一定成功。我說三年五年,已經長了。從前我師父(王驤陸上師)講過:一年半保證成就,不成就來問我。這是真的!我們假如能夠「綿綿密密,相續不休」,怎麼會不成就?決定能成就!壞就壞在不能「綿綿密密,相續不休」,都是修修停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這一段講的很重要,我再重覆一遍:在妄念停下來的時候,清清淨淨,了了分明的就是真如自性,除了這個之外,別的都不是。不要在那裏懷疑:「這個不是吧?假如這個是,我怎麼不發神通呢?」如果你這樣想,那就壞了,那就著了神通這個魔了。你不是想見神通嗎?現在就顯給你看:我在這兒講話,不是神通嗎?你在這兒聽講,不是神通嗎?你走路到這裏來,不是神通嗎?這些都是神通,都是真如自性的妙用。真如自性就是神,沒有隔礙就是通。心無所住,自然就通。不過我們現在的神通是小神通。只要我們「綿綿密密,相續不休」地保護真如自性,久久即發大神通。將來大神通發現,就靠今天這一點,就靠「識取真心」這一點。現在我們識取真心,就像小毛頭(嬰兒)剛生下來一樣,還不能像大人那樣起作用,所以要保護他。長大以後就能像大人一樣地起作用了。大人等於是佛,我們現在等於是小孩子,我們求佛菩薩保護,也自己保護,他力自力一起來修,這就叫「長養聖胎」,長期養護它成長,長大後就能像佛一樣起妙用了。如果你不保護,會怎樣呢?這小孩了就會夭折,小毛頭沒有長成人就死掉了。如果你們聽了之後不相信:「哎喲,恐怕這個不是吧。」不相信,另外去求,那就夭折、死掉了。你沒有保護它,它就不能長大,不能成佛,不能發大神通。認識這一點非常重要啊!我師父(王驤陸上師)常常說:「大鵬金翅鳥,一翅千萬里,全靠腳下一點勁。」大鵬金翅鳥的腳不點一點地,它就飛不起來。你們見過鄉里人抓老鷹嗎?刨一條窄窄的溝,比老鷹的身子還窄,溝裏放幾隻剛出殼不久的小雞,小雞嘰嘰地叫,老鷹眼睛很尖,在天上盤旋,嘿!下面有雞了,就下來抓。身體不能進去,被卡在溝上,把爪子伸進去,爪子碰不到地,落空了,翅膀在兩邊「啪、啪」地拍,就是飛不起來,鄉下人就把老鷹抓去了。它為什麼飛不起來?因為它「腳跟不點地」。我們現在識取真心,就是腳跟點地。若不然,也飛不起來,不能起無邊妙用了。
 
我們果真能夠綿綿密密,相續不休,那就「得任運矣」。隨緣任運,自在逍遙。我們人有煩惱,就在於不得任運,這樣那樣的要求太多了。要發財、要陞官、要兒女有出息……沒完沒了的要求。但是,你以前沒有佈施,怎麼能發財呢?你以前沒有為大眾服務,怎麼能陞官呢?求之不得,就煩惱無窮。若是識取真心,知道一切事物都不可得,便隨緣任運,自在逍遙了。要那些東西幹什麼?慢說得不到,即使能得到,也還是赤裸裸地來、赤裸裸地去,兩手空空生、兩手空空死!而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所造的種種業,卻跟隨著你,趕也趕不去,終究是要報應的。趕快覺醒吧!好好做功夫吧!只有這樣,才能任運、自在、逍遙。
 
「故於妄念起者任其起(《圓覺經》云:於諸妄心亦不息滅),應知其所起者,皆為本元清淨性中之道行。功夫至此,毫無粘滯,妄念皆妙用恆沙之道行。以無念即有念、有念即無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
 
妄念要起,那就任它起,不壓制它,這並不是放縱它,放縱是攀緣不息。「任其起」則毫無攀緣。括弧裏引了《圓覺經》的話「於諸妄心亦不息滅」,這句話前面已經講過了。《圓覺經》是一連講了四句話:「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這四句話是粗、細、微細、極微細四步功夫。粗,就是第一句話,「居一切時不起妄念」,在任何時候都不起妄念,不攀緣外境,這是粗粗地講,是初步用功。細,就是第二步,「於諸妄心亦不息滅」,為什麼不息滅呀?前面我們講過,是為了要起妙用,不能把妄念壓死了。但要不跟它跑、不放縱它,這就要掌握好分寸,比較細了。
 
第三步,「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住妄想境是什麼意思啊?就是在這個既不壓死、又不放縱的境界當中。其實,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人我眾生、花鳥魚蟲等等境界,都是「妄想境」,都是妄想所蘊積的。不是妄想蘊積,就沒有這些人人我我的境界。因為我們不識得真如自性,無明妄動,追取境相,結果動出來這些境相。我們卻繼續認假作真,妄執妄取,這是多麼迷惑啊!因惑而造業,因業而受報,從無六道處動出六道輪迴,從無痛苦處動出無邊苦海。你可能會說:「我覺得這些挺真實的,怎麼沒有覺出這是妄想境啊?」這就微細了。你的心粗,覺不到微細的境界,要作微細的功夫才行。微細的功夫怎麼作呀?「住妄想境不加了知」,在既不壓死妄想,又不放縱妄想的境界當中,不加了知。為什麼不加了知呢?因為一切有相的東西都是妄想境,也都是真心所顯現的。妄想境就是真心,真心就是妄想境。若無真心,哪來妄想境呢?就像無水便無波、無鏡便無影一樣。因此,就不要對這個妄想境分別取捨了,這就是「不加了知」。
 
第四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我們的心總是處在有與無、真與假等等相對之中,其實,這都是分別心在作怪。什麼有無真假等等,統統是戲論。說有是「增益謗」,它就是這樣,你再說個「有」,分明是「頭上安頭」,無端地「增益」它,那就等於是誹謗它。說無是「減損謗」,它本來就了不可得,何用減損?你再說個「無」,豈不是「減損謗」嗎?說即有即無是「相違謗」——自相矛盾。說非有非無是「戲論謗」。有、無、即有即無、非有非無,四句全是謗法!真假等相對法,亦復如是——也都是這樣。只有證得真如自性,才能離開種種相對。稍一走作,便落有無、真假等相對之中,這就極其微細了。「不辨真實」,不要去分別這個是真,那個是假了。真就是假,假就是真,即真即假,即假即真,非真非假,非假非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比如我們修淨土,如果說西方極樂世界是真,我們這個娑婆世界是假,那就錯誤了。若西方極樂世界是真,我們這裏也真;若娑婆世界是假,西方極樂世界也假。怎麼這樣講呢?因為一切事物都是一真法界所流出,都是真如自性的派生物,都是大圓覺海裏的浪花。所謂「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此法界,就是大圓覺海。西方極樂世界是淨土,因為它是阿彌陀佛的願力和諸大菩薩的淨心所感得;我們娑婆世界是穢土,因為它是我等眾生著境造業所顯現。著境造業也是真心的妙用啊!就真心來講,全是真的;就影子來講,全是假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西方極樂世界也是真心的影子啊!識得真心妙體之後,生西方極樂世界就絕對有把握了。「心即是土,土即是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所謂「生淨土」其實是生我心中之淨土,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不用來來去去。所以大祖師有言:「生者決定生,去者實不去。」
 
「應知其所起者,皆為本元清淨性中之道行。」應該知道,我們所起的一切作用,所起的一切念頭,所認識的一切事物,都是「本元清淨性」中的「道行」。本元清淨性就是真如自性。道行就是修道的行為,這正是真如自性的妙用啊!應該知道,所起的一切,都是真如自性的妙用。
 
「功夫至此,毫無粘滯,妄念皆妙用恆沙之道行。」功夫至此,就是功夫到這種地步。什麼地步啊?即清醒地了知其所起者,皆為本元清淨性中之道行。若功夫至此,就毫無粘滯了。執著於妄心妄境不捨,謂之「粘」;於無上道停止不前,謂之「滯」。無粘,就不再住相,不再分別取捨,心裏面自然空空蕩蕩。無粘必然無滯,必然在修行的大道上快速前進。那麼,所起的念頭便都是「妙用恆沙之道行」。恆河是印度的一條大河,河中的沙土很細,可以想像恆河中沙粒的數目多到何種程度。佛經裏常用「恆河沙」比喻數量之多。妙用恆沙,意即無窮多的妙用。剛才講過,道行就是修道的行為。俗云:某某大法師道行很深。是說他修行功底深厚。所以,道行也指修行的功底。到了這一地步,一絲一毫的粘滯都沒有了,妄念就成了道行,能起無量無邊的妙用。
 
「以無念即有念、有念即無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沒有妄念不是很好麼?剛才為什麼說「妄念皆妙用恆沙之道行」呢?因為無念就是有念、有念就是無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我們在前面講《圓覺經》裏四句話的時候,對於有無、真假等已經分析得夠多了,在這裏不再對「無念即有念……不念而念」作過多重覆的解釋。相信大家一定能夠舉一反三,正確理解。簡言之:無念即有念,有什麼念?有正念,正念就是「了了分明」。有念即無念,是無邪念,邪念就是「粘滯」之念。念而不念,就是「急水上打球子」——「念念不停留」。不念而念,就是「妄念滅處清淨隨得」。對照《圓覺經》的四句話:無念即有念——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有一個「不起妄念」之念),有念即無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念而不念——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不念而念——於無了知不辨真實(不辨別取捨,即清淨正念)。
 
唐朝的龐居士作了個偈子:「有男不婚,有女不嫁,閤家團欒頭,共說無生話。」宋朝的楊傑居士,不讓先賢,和了一首「男大須婚,女長須嫁,討甚閒工夫?更說無生話!」海印信禪師見此兩偈,也和了一首:「我無男婚,也無女嫁,困來便打眠,管甚無生話。」見他三位古人如此,我也和了一首:「有男就婚,有女就嫁,子子復孫孫,是說無生話。」諸位,從這四首偈子,你能看出一絲一毫的「粘滯」嗎?你如果問:「四偈讀來,主張不同,到底該婚不該婚、該嫁不該嫁呀?」那是你自己粘滯於文詞。「依文解義,三世佛冤!」我等也只好「將口掛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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